回到别院,已是午后。阳光透过庭院中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夏幼薇吩咐阿萝和依娜将采买的东西收好,自己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角落里一丛开得正盛的、形似蝴蝶的蓝色花朵出神。市集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但更清晰的是内心那片空茫的寂静。
“哥!你从哪儿捡回来这么一位落难仙子?藏得够严实啊!”一个清朗明亮,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男声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打破了宁静。
夏幼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穿着一身利落的墨蓝色劲装,身形与焱林几乎一般高大挺拔,五官亦有六七分相似,同样是剑眉星目,俊美不凡。但与焱林那仿佛浸透了夜色的邪魅慵懒不同,眼前这人眉宇间尽是阳光爽朗之气,眼神清澈明亮,笑容灿烂得如同此刻的日光,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他径直走到夏幼薇面前,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好奇,却没有丝毫令人反感的猥琐之意。
“果然是个大美人!”他啧啧称赞,随即又看向慢一步从屋内踱出的焱林,调侃道,“哥,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出门一趟就能捡到宝?怎么我就没这好事?”
焱林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看着自己这个双生弟弟,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对夏幼薇介绍道:“这是我弟弟,焱冰。”
夏幼薇站起身,对着焱冰微微颔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和应对。她现在的身份是“家奴”,但看焱冰的态度,显然没把她当奴仆看待。
“我叫夏幼薇。”她最终选择报出令牌上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夏、幼、薇。”焱冰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笑容更盛,“好名字!人如其名,幼弱纤细,薇草芬芳。”他语气真诚,让人生不出恶感。
夏幼薇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毫无阴霾的男子,让她紧绷的心弦莫名松弛了一瞬。这与面对焱林时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和试探感截然不同。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焱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响起,他走了过来,目光在夏幼薇和揉着鼻子却依旧在笑的焱冰之间扫过,“既然认识了,也好。焱冰,她暂时算是我的……家奴。”他在“家奴”二字上微微停顿,意味难明。
“家奴?”焱冰挑眉,显然不信,“哥,你什么时候这么‘节俭’了?捡个美人回来当家奴?骗鬼呢!”他凑近焱林,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放心,弟弟我绝对支持!”
焱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接话,转而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一切顺利,那批货已经安全送到老地方了。”焱冰收敛了玩笑神色,正经回道,虽然语气依旧轻松,但眼神里多了几分锐利,“那边的人很满意。”
夏幼薇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兄弟俩打着机锋的对话,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这绝非普通人家子弟的寻常交流。这焱林、焱冰两兄弟,身份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不简单。烈焰寨……听起来就像个江湖势力。
“那就好。”焱林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夏幼薇身上,看到她脸上还未完全褪去的些许窘迫,以及看向焱冰时那略微放松的神情,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晚膳备好了,一起用吧。”焱林说完,率先向膳厅走去。
焱冰立刻又恢复了那副阳光灿烂的样子,对夏幼薇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嘻嘻地说:“夏姑娘,请吧!我哥这儿别的不好说,伙食绝对是一等一的!你刚落水不久,得好好补补!”
膳厅布置得并不奢华,却自有一股粗犷大气。桌上摆满了具有三苗特色的菜肴,多是各种山珍野味,烹制手法豪放,香气浓郁。席间,焱林依旧言语不多,偶尔出口,多是带着些许逗弄意味地问夏幼薇一些问题,诸如“可还习惯三苗的饮食?”“今日在市集可有什么趣闻?”,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她试图掩饰的无所适从。
而焱冰则活跃得多,他似乎存心要化解夏幼薇的拘谨,不断地给她介绍各种菜式,讲述一些三苗国的风土人情和趣事,言语风趣,态度自然亲切。当他听到阿萝小声描述市集上夏幼薇用“巧技”帮摊主拾竹竿反而引起小骚动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妙啊!夏姑娘,你真是……真是与众不同!”焱冰端起酒杯向她示意,“我敬你一杯!欢迎来到三苗!虽然你这来的方式特别了点。”
夏幼薇被他感染,也微微弯了弯唇角,端起面前的果酒抿了一口。酒味清甜,带着果香,入口柔和。
“说起来,夏姑娘,你家乡是轩辕王朝哪里?”焱冰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轩辕地大物博,风俗与我们三苗迥异呢。”
这个问题让夏幼薇瞬间僵住。家乡?她连自己是谁都还没弄清楚。令牌上的“轩辕”二字,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冰冷的名词,背后是一片空白。
她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低声道:“我……我不记得了。”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
焱林放下筷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焱冰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毫不作伪的同情和理解,他轻轻“哦”了一声,立刻转移了话题,指着桌上的一道菌菇汤说:“尝尝这个,这是后山刚采的‘云耳’,鲜得很!失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活着,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嘛!你看,你现在不是遇到我和我哥了?放心,在烈焰寨,没人敢欺负你!”
他的体贴和善意如同暖流,悄然浸润着夏幼薇冰冷不安的心。她抬头,对上焱冰那双清澈坦荡的眸子,心中微微一动,低声道:“谢谢。”
这顿晚膳,就在焱林若有似无的审视、焱冰热情洋溢的关照和夏幼薇复杂难言的心绪中结束了。夏幼薇第一次在这对气质迥异的双生兄弟之间,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一个如深潭,危险却引人探究;一个如阳光,温暖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而她,这个迷失了方向的异世之魂,被夹在冰与火之间,前路愈发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