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昼一直以为,安安会忘记旁人,时间会证明一切,可没有。
她总是安静坐在一处,脑袋微垂,白皙的脖颈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沉寂而孤单。
静静盯着一朵花也能看上一天。
怕她孤单就找来她之前喜欢的,吃穿用玩,糖果故事,娃娃蔷薇,可她总是在发呆,不问时单独待在一处,能坐一整天。
魏清昼尝试和她搭话,三句有两句得不到回答,爱吃的不爱吃的都能吃上一些。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就变得安静。
老宅的钟摆摇晃,定格在一个时间段。
她坐在沙发里半晌,像个轻巧的精致玉器,放在阁楼处的架子上,招摇的月光顷照,不染尘埃。
颀长的身影在门口伫立半晌,手上挽着脱下的西装,男人盯着她良久,终究转身离开。
私心希望她能一直这样安静陪着自己,可魏清昼也希望,她能痊愈,变成一个正常人。
“魏先生,目前的技术,要保证一个自闭症病人痊愈很难,哪怕好转也会因为某种事物的刺激而复发。”
几个白大褂医学研究者各自分析着利弊。
“我要的不是恢复,我只要她能马上好起来,不管什么办法。”
椅子旋转一周,魏清昼依然轻风细雨,黑眸间隐约浮动着控制欲。
他受不了了,受不了安安眼里没他,受不了她安静的样子,受不了在她眼里,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明明与她在一处就好了,人心贪婪总觉得不够,想要得到更多。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催眠。”
催眠?
魏清昼对于这项了解不多,他玩金融经济,主修选修也从来不碰没用的心理与医学,倒是听过某国申请了这项专利。
因为时蕴,自己选的专业和他背道而驰。
研究者说起专业性的话术,又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不存在的汗珠,拆解开来分析弊端。
“催眠会更深层次的进入大脑皮层,刺激患者的可再生性,反复灌输她是个正常人。”
“但,催眠技术尽管成熟,也要尽量避免远离刺激源,熟悉的事物可能会诱发她的抗争意识。”
他的手放在桌上,压在手腕的珠子冰凉,点了一下又一下,魏清昼思索片刻,面色清淡,疏离冷然的勾起一抹笑意:“有几成把握?”
“五成...”
只有一半的几率,寥寥数语,紧接着就是漫长的沉默。
魏清昼鸦长的睫羽煽动,浓重的黑带着骤然轻松的笑:“五成够了。”
既然不清醒的时候,二者之间安安选择的是时蕴,那就将牌桌打乱,重新洗牌,他未必会输。
话定下来,他们就开始着手准备催眠事宜。
一杯牛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送进桑晚嘴里,她没防备的喝下,安眠药发挥了作用,沉沉睡去。
女孩平躺在医疗操作台上,静谧的小脸泛着健康的珠光,睫毛纤巧,唇珠嫣红,冰冷的器械下是她心脏平衡的跳动韵律。
她缓缓清醒,看着冉冉钟表又进入了无端的梦境,周围环境与医生仿佛远去,耳边的声音也听不清了。
而后,她闭上眼睛,不见琉璃。
这场梦睡了一天一夜,没人打扰。
桑晚悠悠转醒,就与一处目光对视。
男人穿着洁白的衬衫,黑发墨眼,气质斐然,带着斯文的银边眼镜,见人瞧自己,倒是先轻声笑了。
“安安醒了?”
魏清昼站在床前弯身,替她理了理头发,像是做过千万次那样。
熟悉他的人也不知道,他在模仿谁,那个他最唾弃的人,抢了他最重要的情感的人——安时蕴。
魏清昼不敢再赌,也没有信心。
她那么喜欢时蕴,不过是喜欢他的气质,待人处事罢了,若自己是他,那么哪怕再遇见,两人孰优孰劣呢?
男人面上不显,但又时刻观察她的动作。
见她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暗自思索,难道催眠失败了。
女孩轻压睫毛,琉璃眼珠盯着他墨色的眼尾处,那颗痣很好看,也很熟悉,她总算清醒几分,喃喃唤他:“哥哥!”
“哥哥在呢。”
魏清昼朗声轻唤,又带着蓦然的沉,果然,她最在乎的还是时蕴。
她越是在乎时蕴,就越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男人容貌上成,眼下的泪痣若隐若现,好看的不行,眼镜正好弱化了他的昳丽,也和书卷气完全不搭杠。
时蕴那种书呆子做研究一泡在实验室就是一整天,长时间浸润下的冷静沉稳是他不曾有过的。
不曾有过,现在那就攥在手掌心。
魏清昼深呼一口气,姿态温和的抱住桑晚。
温柔只是对于桑晚来说,其他人他可不见得有这么好心了。
学校里那些留言,都是混淆视听,只不过是为了搪塞温雪罢了,什么一天换一个女朋友,自己又立不起来,还能真做什么不成。
桑晚只是感觉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醒了就见到了哥哥,在充满淡淡香气的怀抱里黏糊糊的说着:“我好像做梦了。”
“什么梦呢?”
他将声音放低,耐心的等她抱完放开,敛着好看的眉头问:“是梦到哥哥了吗?”
魏清昼问完,桑晚没说话,只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施展催眠需要绝对安静的条件,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安静的让她有些害怕和排斥。
不正常的时候,她对于安静环境的依赖性很强,催眠后又很怕这种,喜欢比较喧嚣的地方。
女孩瑟缩了身子,微表情明显,魏清昼想不明白都难,解释说只是例行检查。
眼下事情忙完,他们也要告辞了。
可桑晚并没有妥协,固执的可怕,她像是想到什么,眼底氤氲出水润的光泽,嘴唇也白了:“爸爸呢,往常我生病爸爸都会来看我。”
女孩伸出手,捏着他的袖口轻轻晃动:“哥哥,我只听你的话,让爸爸来看我好不好?”
魏清昼笑意不达眼底,将她放在腿上,让人坐在怀里轻声安慰:“父亲有事儿要忙,不过当然是安安比较重要了。”
他低头哄她:“听话,我们先回去,很快就会有人来看你。”
女孩这才妥协点头,泪水汇聚砸下,魏清昼只觉手上一烫。
之后借口有事情要忙,把桑晚交给老爷子照看,调转车头。
车子在马路上奔驰,没有减速。
到了地点,人已经在门口等候,魏清昼先一步进去,直接开门见山:“她的记忆发生了错乱,这是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