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
萧屹川猛地睁眼,呼吸急促。
他失神地看着床顶的酱色帷幔,耳边尽是幼童的哭声。
是灵薇的哭声。
此时应该还有几个人在哄她,外面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萧屹川回过神,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平复呼吸。
原来是一场梦……
是了,大殿之上岂能带刀。
而那天他不仅没有失态,甚至还近乎平静地请求景帝,允诺他带上三千亲军赴任。
他叹口气,忽然感觉口中干渴难忍,喉间似乎还有一丝血腥味。
睁开眼转过头,此时屋中就剩他一人。
萧屹川掀开被子,起身去倒水,身体却忽然一僵。
他看着斜上方的墙上。
那里正挂着把刀。
刀尚在鞘中,并不同梦里那般,浸了血腥。
他一时又有些恍惚。
那天他一接受安排,祁珩自是并无不允,立马便定下章程,让他着急忙慌地离京赴任。
可叹萧家几代忠良,尽皆战死沙场,到父亲这一代才做到这个位置,而如今……
不仅家中青壮血脉只剩下他,他还要带着孩子们远走他乡。
萧屹川双拳逐渐握紧。
他想起往昔,想起梦中情景,眼神越发深邃,呼吸又渐渐急促起来。
这时,一个沉静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中。
“好宝宝,莫要哭了。”
萧屹川呼吸一顿,眼中有些恍惚。
谁?
他听见萧英无奈地声音接着响起:
“夫人,您可回来了,小姐刚才摔了一跤,我们又是怎么都哄不好了!”
夫人……
叶知槿?
萧屹川一怔。
除了成亲那日,之后他好像就再也没见过她,他一时竟忘了自己还有个夫人。
更没想到,短短几日,灵薇竟已如此黏她,听着似乎只有她能哄好?
他有些疑惑,微微歪头在屋中仔细听着。
叶知槿的声音很是轻软,又带了些慵懒:
“想必是被我哄得舒服了,还挑拣起来了。”
她似乎是抱着萧灵薇悠了两下,声音也随着动作悠悠的。
萧屹川坐回床边,转过头征征地看着那把刀。
灵薇的哭声渐渐弱去,很快又咯咯笑了起来。
他忽然发觉,自己好像都很少听见这孩子笑。
萧屹川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逐渐恢复往日的从容沉稳。
他慢慢穿好衣服,起身,喝了口水,随后打开门。
叶知槿正抱着萧灵薇坐在院子的石桌边,周围被几个大的小的人围着。
这吱呀一声,让院中几人都转过头,看着萧屹川开门走出来。
叶昭也看过去,却正对上他有些复杂的眼神。
她微微一愣。
他在看她?而且这眼神什么意思?
……他不会以为萧灵薇是被我弄哭的吧!
萧屿帆开心地迎过去:“大哥,你好些了吗?”
萧屹川收回眼神,拍了拍萧屿帆的肩膀:“无碍了,你莫担心。”
院中几人都围过去嘘寒问暖,叶昭低头,萧灵薇倒是在她怀中老实待着,但也好奇地看着那边。
她捏捏她的小脸,抱着她站起身,走过去。
萧屹川察觉到动静,转头向她看过来。
叶昭将萧灵薇递给他,萧屹川看她一眼,伸手把孩子接了过来。
他轻拍萧灵薇的后背,接着视线移到叶知槿的身上:
“近日多谢你,他们已经告诉我,这些天幸亏有你照看灵薇。”
叶昭点了点头,微微笑笑没说什么。
萧屹川又道:“之前你那个侍女,我已经让他们放她走了。”
叶昭闻言,不由暗中挑眉。
就这么放走了?
她还以为他们会斩草除根,销声匿迹呢。
对待叛徒,蓝耀星都要公开处决,这个世界更加视人命如草芥,她倒是没看出来,萧屹川竟这般好脾气?
他会不会太仁善了些?
似是察觉出她眼中的讶异,萧屹川淡淡道:
“她毕竟是叶家的人,而且也并未有机会泄露什么机密。
……至于此次变故,她还没有所行动意外就已发生,我也不想多做处理。”
他萧家又不是什么嗜杀之徒,那侍女充其量也就是个小角色,既然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撵走就得了。
至于她路上会不会再发生什么,那就得看她的命了。
叶昭脑子里寻思一下。
这意思就是他懒得管吧。
叶昭不置可否,她对于萧家的办事风格没有兴趣。
她客套道:“将军真是位……君子,此事将军决定就好,我无异议。”
说完,叶昭就见萧屹川又看她一眼,随后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
接下来两日,萧屹川都在屋中养伤,待第三日,叶昭就看见他跟萧勇和萧石带着一些人出了门。
叶昭琢磨着,他应该是去调粮草了。
等补给完,再整备一两日,估计他们会再次启程。
她思考一会儿,也带着萧英和孩子们出了门。
范修明为保安全,又让萧起也跟了过去。
这边,萧屹川骑马带着人到了襄州转运司的大门前,不等门人通禀,就直接走进去。
“叫你们部郎中来回话!”
那门卫冷汗直冒,急忙跑走去找上司。
这转运司门脸甚大,进门就是个广场,周围几座建筑围着广场坐落排列,每个建筑门口还有成队的士兵看守,远远望去,后边还有个大草料场。
萧屹川命其他人站在广场中央,他则带着萧勇和萧石,一路直奔草料场,站在了粮库大门前。
不多时,一个头戴纱帽的中年男人甩着袖子走过来。
他先奔向广场,等看到院中情形,又直直朝萧屹川这边走来,边走边朗声道:
“久闻神武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威武雄壮,不同凡响!”
萧屹川对他这番恭维充耳不闻,若论雄壮,他还没身后这俩块头大。
他眼神不咸不淡地扫过去:“你是这里的部郎中?”
吕尚做了个揖,恭声道:
“在下吕尚,正是这襄州转运司的仓部郎中,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萧屹川也不与他废话,淡淡道:
“前几日,我部下来此调度粮草,想必此事你也知情,既往就罢了,现在,你速速配合我,把东西补了。”
吕尚闻言,心里顿时不爽。
这猛龙过江,也要掉下三两片鳞给个面子,你萧家都已经是日暮西山,还如此不懂规矩!
萧勇见他眼神急转,便知他心中定是在盘算,顿时大吼一声:
“将军同你说话,你想什么呢!还不快快去!”
吕尚被这声突然的巨响惊了一下,等缓过神,暗暗横他一眼,旋即无视萧勇,脸上浮现苦笑,朝着萧屹川做了个揖:
“萧将军,您是有所不知啊!
如今我们转运司已是大不如从前,那总领所统筹全国军用物资,背后更是有枢密院做靠山,我们在这给您补上,到时候却难以对他们交差,我们实在是无法啊!”
萧屹川闻言并未动怒。
他只是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对吕尚示意:
“此乃枢密院亲发勘合,有此凭证,我可命你们全力配合。
我不管你们与那总领所有何纠葛,我此番上任,乃是圣上钦点,耽误不得!今日叫你来,不过是知会你一声。
另外,你须再给我开放甲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