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了。”
夕阳,是一尊压迫大地的火球。
似乎,若没有那银色光环囚禁,它将释放出无限的光热,将世界化作岩浆。
李冰独自一人。
站在血色夕阳浸染的沙场中央。
风卷起沙尘,带着白日的余温,吹过李冰的脸颊。
他深深吸了口气,
“还没到吗?”
李冰对远处的猫眼挥挥手,对方会意,又摇了摇头。
复仇是必须,必然,但李冰不想浪费时间。
罢了,好歹能趁机做点测试。
李冰闭上眼,整理思路。
自己要在战斗中确认什么,今晚,明天的计划又是什么……
忽然,他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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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的影子。
不,是排泄物。
地牢深处的空气粘稠。
混杂着铁锈,霉斑,渗水石壁的阴冷。
以及无法洗刷的血腥与绝望。
这气息于审判官,如同熏香于神庙,是再熟悉不过的安魂曲——
为一位愚蠢到会战败,被俘,不愿自杀的失败者。
为一具应该被杀死,弃于荒野的尸体。
不为在极尽哀荣的葬礼五年后,突兀出现的“排泄物”。
审判官。
或者说,昔日的残骸。
缓慢地行走在昏暗的甬道中。
他的步伐踉跄,大半来自敌方长期酷刑留下的残疾,小半来自衰老。
华贵的黑色长袍下,是遍布虬结疤痕与粗糙缝合线的躯体。
每一寸皮肤都曾碎裂,又聚合。
如同碎过的陶器,丑陋畸形。
火焰在他枯槁的指尖无声流淌。
那是沉郁的,近乎液态的暗红色,映照着那张丧失人形的脸。
鼻梁缺失,一侧眼皮已经无法闭合,露出底下浑浊却异常专注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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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位意气风发,驾驭辉煌烈焰的术师。
如今,火焰燃烧着,内敛,痛苦,带着啃噬骨血的阴燃。
人们畏惧他,厌恶他,像躲避一场行走的瘟疫。
他的存在,是对“荣光”的玷污。
他清楚,他早已接受。
没有荣耀,只有他人的痛苦。
为了愉悦——一种浅薄的情感——更是确认,自己还“存在”于地狱。
荣光降临了。
命运的玩笑总是用力过猛,黄金王以及大王子居然接连病逝。
黄金地从未如此动荡。
审判者对那段岁月的印象是疲劳。
当新的权柄诞生,王的妻子,孩子,亲属都已经死去了。
王踏上高座时,眼神并不悲伤,只有一种苦痛后的虚无与冰冷。
他没有施舍怜悯,没有回避审判官的可怖模样。
只是平静地交付任务,仿佛这具残骸依旧是个完整的、有用的人。
那种平静,比同情更具毁灭性。
给了他一个效忠,一个活下去的借口。
审判者将自己残存的一切——
所有扭曲,痛苦,对血肉的执着,都淬炼成了忠诚。
然后,圣子出现了。
白发,天真又残忍的气质,令人绝望的“不死”。
第一次“处决”,审判官便被刺痛。
火焰灼烧皮肉,骨骼碎裂的脆响,那非人存在却始终不变的、好奇眼神……
他怒火沸腾:
这亵渎的存在,这不确定的因素!
即使圣子展现的光辉,已经让所有人跪地忏悔,审判官也未停止。
他的忠诚要求他消灭威胁——或者,与之同归于尽。
他早已觉悟,自己的命运。
为了王,自己这个做错太多,过于畸形的工具,必须清除。
但裁决从未到来。
一年了。
王沉默着。
这种沉默,在审判官心中点燃了另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王在保护他?
这种可能,像一滴蜂蜜坠入滚烫的烙铁,蒸腾起痛楚与狂热的蒸汽。
如今,圣子将矛头指向王!
那恶意,那围绕王宫滋生的流言,令审判官千疮百孔的灵魂越发疯狂。
他动用了一切手段,但一切,在那无法理解的存在面前,都如此徒劳。
王依旧沉默,观察着。
既不肯定他的疯狂,也不否定他的忠诚。
直到今天。
斗技场。一场决斗。
来自圣子本人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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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官站在通往斗技场的阶梯上。
他的视力很糟糕,只隐约能看出舞台中央伫立着一个人影。
那是谁?
审讯官的疑问一闪即逝,他不在乎。
圣子提出的决斗,必然与王有关。
胜利,或许能扼杀那威胁,至少,能为王扫清一点障碍。
他没有畏惧,不幻想公平,只有殉道般的决绝。
他拖着残躯,一步一步走下阶梯。
暗红的火焰在他周身无声流淌,如同流动的血痂。
他丑陋,畸形,沉浸在无边痛苦。
他走向角斗场的脚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纯粹的确信。
为了黄金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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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血色的余晖,涂抹在黑墙上。
没有看客,没有声浪,只有风沙卷起的呜咽。
这片通常被狂热填满的场地,此刻空旷,冷清,甚至肃穆。
审判官站在沙场一端,火焰在他周身蠕动,破碎的脸更显狰狞。
浑浊的独眼紧紧盯着对面的男人。
李冰放松,随意,只是站在那里。
他的眼神没有仇恨,没有兴奋,甚至没有凝重,只是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的敌意更让审判官感到莫名的焦躁。
“异乡人,”审判官的声音沙哑破裂,“你的鲜血,将在王的意志下燃烧。”
李冰没有回应,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开始。”李冰说,
审判官独眼中厉色一闪。
他感受到了轻视,这轻视加剧了他那殉道般的决绝。
他枯爪般的双手猛地一抬——
轰!
暗红色的火流,如同地狱裂隙中喷涌的熔岩,带着凄厉的尖啸,直扑李冰!
血肉焦糊、碳化,骨骼在烈焰中发出爆裂的悲鸣——
那本该发生。
然而,李冰没有躲。
他甚至向前踏了一步,任由那暗红火流将他吞没!
审判官的思维停滞了。
火焰中的身影轮廓瞬间模糊、扭曲。
炽烈的光芒刺得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都有些不适。
但下一刻,他看到了——
李冰依旧站着。
他的衣物在接触的瞬间化为飞灰,但底下的皮肤……那皮肤再生着。
火焰舔舐而过,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界限隔开,无法触及他的“本质”。
李冰抬起手,观察着刚刚愈合的皮肤,火焰当然不会留下新伤痕。
但那些老的伤痕,也消失了一点点。
【上升】得到确认,能让他的属性在锁定状态下继续提升。
顺便,李冰确认了面板的准确性。
【疼痛耐受lv?】。
自己确实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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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官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可能!即使是符文战士也做不到!
难道是……血脉者?!又一个?!
念头带来瞬间的冰寒,随即被疯狂的执念覆盖。
血脉者,也必须清除!
他的火焰再次暴涨,更加凝聚,颜色愈发深沉,近乎漆黑,周围的沙地开始融化成粘稠的玻璃态物质。
他榨取着自身残存的一切,将痛苦化作更狂暴的毁灭!
李冰,终于动了。
他说,“行了。”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
审判官猛地僵住。
他低下头,看到一截沾血的刀尖,从胸口透出。
手中火焰失去控制,哀鸣着消散了。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扭过头。
猫眼正看着他,快速往后退,神情恐惧,以及完成了任务的放松。
“你……”
黑暗在毁灭一切,审判官倒下了。
恍惚中,他隐约感知到什么。
“你就这么杀了他?至少折磨几天吧。”那是熟悉的,他极度仇恨的,白发男的失望声音,“为了留他到现在,我可是向老哥求过情的。这是复仇诶。没什么理念交锋,意志碰撞的时候吗?”
“我很忙,人杀了,力量也展现了,目标完成。敌人,不值得浪费精神。”
李冰说,“而且,就伤害而言。我做什么,都不如你当面告诉他这件事。”
“对诶!”白发男如梦初醒,“喂,你听到了吗?你该谢谢我的!”
审判官的灵魂,发出无声尖啸。
随后,黑暗吞噬了它。
传言:“斗士”,斗技赛十连胜(10\/10)
【晋升:传言(1\/4),风闻(0\/1)】
结束了。
即使李冰,也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神经松弛几分。
今天真是忙来忙去。
接下来……洗澡,吃饭,看书。
对了,还有抄审讯官的家!
“说起来,你确实很不懂人类。”李冰看着白发男,“但之前,你数落了炼金老头的底细。你手下的功劳?”
“额……”白发男眨眨眼。
“所以,你能看到某种‘参考答案’。但对你重视的目标,你反而不去看。”
李冰问询道。
白发男露出一个既不肯定,也不否认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