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鹰嘴岩内讧溃败、野狼峪陷入血腥拉锯的消息传到一线天谷口时,陈远和贺彪的决战,也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贺彪带着他残存的前锋,刚刚冲出那条铺满尸体的死亡通道,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迎接他们的,是壁垒上黑风寨蓄势已久的致命打击!
“开炮!”孙铁骨炸雷般的怒吼压过了山谷的风声!
壁垒后方的五门虎蹲炮,以及壁垒上预留的射击孔后,早已装填完毕的四十五杆改良火枪,同时发出了死亡的咆哮!
“轰!轰!轰!轰!轰!”
“砰!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炮声和密集如爆豆般的火枪声,瞬间交织成一片!灼热的炮口焰撕裂了寒冷的空气,浓密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刚刚冲出谷口、队形还未来得及展开的官军,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大铁锤狠狠砸中!
虎蹲炮喷出的霰弹如同死亡的铁雨,横扫一片!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官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一大片!身上爆开无数血洞,惨叫着滚倒在地!
精准的火枪铅弹,则如同死神的点名,专门寻找着军官和试图组织阵型的目标!贺彪身边一个正挥舞令旗的传令兵,胸口猛地爆开一团血花,哼都没哼一声就栽下马去!一个试图集结刀盾手的百户,头盔被掀飞,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啊——!”
“我的眼睛!”
“火铳!是火铳!”
惨嚎声、惊呼声、绝望的哭喊声瞬间在官军阵中炸开!这突如其来的、超出认知的猛烈火力,彻底打懵了刚刚逃出生天的官军!他们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士气,瞬间崩溃!队伍大乱,士兵们惊恐地寻找掩体,互相推挤践踏!
“不许乱!结阵!快结阵!盾牌!举盾!”贺彪也被这恐怖的打击惊呆了,但他毕竟是宿将,强压住心头的惊骇,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稳住阵脚。
他看到了对方壁垒后正在紧张装填的火炮和火枪手,更看到了远处缓坡上,黑风寨士兵正手忙脚乱地帮贺彪的炮队将沉重的虎蹲炮和小佛郎机炮从车上卸下,试图架设起来!
“快!快!把炮给老子架起来!轰平那破墙!”贺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地催促着自己的炮队。只要自己的炮火能压制住对方,步兵就能冲上去!
然而,陈远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弓箭手!抛射!覆盖!”陈远冰冷的声音响起。
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将密集的箭雨抛向官军混乱的后阵和正在架炮的区域。
“火枪手!自由射击!专打炮手和军官!”鲁燧沉稳地装填、瞄准、击发,每一次枪响,必有一名忙碌的炮手或试图指挥的军官应声倒下。
官军的炮队遭到了重点“照顾”。箭矢呼啸而下,铅弹精准点杀,不断有炮手惨叫着倒下。搬运沉重的炮管和炮架变得异常艰难和危险,架设进度被严重迟滞。
就在这时,鹰嘴岩的传令兵气喘吁吁地冲到了陈远身边:“将军!鹰嘴岩大胜!官军内讧溃退,损失不小!”
陈远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做出决断!他一把抓过旁边一名亲兵:“快!立刻去鹰嘴岩告诉王二牛!着他立刻分出一半人马,火速增援野狼峪王虎!不得有误!快去!” 亲兵领命,转身如飞般向鹰嘴岩方向奔去。
几乎同时,屠三疤和刘黑塔也带着他们阻击山脊官军得胜的人马,从侧翼山坡滑降而下,汇入了壁垒后方的主力预备队中。他们看到官军主力已大部进入谷口通道,完成了迟滞任务,便立刻回援主战场。
壁垒的木栅门轰然洞开!
“杀——!”孙铁骨一马当先,手持铁枪,如同下山的猛虎,率领着早已按捺不住的一营主力战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向着混乱的官军猛扑过去!
“亲兵营!随我杀!”陈远也拔出佩刀,对陈铁柱吼道。他知道,必须趁贺彪炮火未成、军心大乱之际,一举将其击溃!
“杀!”陈铁柱一声怒吼,率领九十名披甲持锐的亲兵营精锐,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紧跟着陈远冲了出去!
“顶住!给老子顶住!”贺彪双眼赤红,挥舞着腰刀,状若疯狂。他身边的督战队和亲兵也拼死抵抗。就在此时,另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到贺彪马前,嘶声喊道:“将军!野狼峪激战!樊把总已攻入壁垒,正与贼酋王虎短兵相接!贼寇伤亡惨重,但仍在顽抗!”
贺彪闻报,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知道了!告诉樊武,给老子钉死在野狼峪!这边马上就能打开局面!”他厉声回应,依旧挥舞着腰刀指挥残兵抵抗涌来的黑风寨精锐。
他心中盘算,只要樊武能尽快拿下野狼峪,侧翼包抄过来,一线天还有翻盘的机会!
谷口外的开阔地,瞬间化作了最惨烈的修罗场!
一方是刚刚经历血谷煎熬、惊魂未定、又被猛烈火力洗礼、士气低落的官军;另一方是以逸待劳、士气如虹、装备精良、憋着一股怒火的黑风寨精锐!
高下立判!
孙铁骨铁枪如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陈铁柱两把短柄铁斧舞成旋风,血肉横飞!屠三疤、刘黑塔、吴铭等悍将如同虎入羊群,肆意收割着生命!
官军节节败退,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督战队的屠刀也挡不住溃败的洪流。
恰在此时,鹰嘴岩方向溃败的消息终于由一个狼狈不堪的襄城兵军官带到了贺彪面前:“将军!刘守备…刘守备他们…在鹰嘴岩败了!溃散了!”
贺彪身体猛地一晃,眼中那最后一点希冀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深深的疲惫。
他环顾四周,自己精心组织的攻势已彻底瓦解,士兵溃不成军,伤亡惨重,炮队损失殆尽。樊武那边虽然还在打,但刘成栋溃败,侧翼洞开,自己这边败局已定,樊武独木难支!再打下去,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天亡我也…”贺彪痛苦地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吼道:“鸣金…收兵!”
铛!铛!铛!
官军本阵方向,凄惶的金锣声终于响起。
早已支撑不住的官军士兵,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再也顾不得什么军令,哭爹喊娘地丢下武器,没命地向来时的山谷通道溃逃而去!兵败如山倒!
“万胜!”
“黑风寨万胜!”
一线天谷口内外,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黑风寨的士兵们挥舞着染血的兵器,纵情呐喊!这胜利的呐喊,如同滚滚惊雷,在伏牛山群峰间回荡!
陈远拄着刀,喘息着,看着眼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看着溃不成军的官军背影,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但他没有时间庆祝。
“铁柱!带亲兵营,随我去野狼峪!”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目光投向野狼峪方向,那里,战斗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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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峪:
野狼峪的壁垒内,战斗已进入最残酷的巷战阶段。王虎部被压缩在最后一道简陋的工事后,依托着房屋和岩石,与冲进来的樊武部进行着逐屋逐石的惨烈争夺。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浸透。王虎身边的士兵已不足八十人。
“王虎!你的人快死光了!还不降?!”樊武狞笑着,攻势如潮,他同样挂了彩,但气势正盛。
“做梦!”王虎咬牙硬撑,铁枪格挡着樊武势大力沉的劈砍。
就在王虎部眼看就要被淹没之际!
“王虎兄弟!撑住!俺来了——!”
一声怒吼从官军后方响起!王二牛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率领着从鹰嘴岩火速赶来的一百五十名生力军,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樊武部的侧后方!
“嗯?!”樊武猛攻的动作一滞,回头望去,只见一支凶悍的生力军正疯狂冲击着他的后队!
“哪里来的援兵?!”
他心头一惊,但看到对方人数似乎与己方相差不大,脸上惊色稍褪,反而涌起一股凶狠:“哼!区区百余人,也想翻盘?老子连你们一起收拾了!后队变前队!给老子挡住他们!”
“援军!是二牛哥!”王虎部残余的士兵精神大振,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杀啊!援军来了!”
腹背受敌!樊武部攻势受挫,阵脚出现混乱。樊武指挥一部分兵力继续围剿王虎残部,自己亲率精锐家丁和部分主力,转身迎战王二牛!
两支生力军猛烈地撞在一起!王二牛部士气高昂,悍不畏死;樊武部久战疲惫,但胜在人数稍多且装备较好,双方在壁垒内的废墟间杀得难解难分,暂时形成了僵持!
“弟兄们!顶住!贺将军那边马上就能攻破一线天!胜利是我们的!”樊武一边挥刀猛砍,一边给自己的士兵打气,试图稳定军心。
然而,这僵持并未持续太久!
“樊武!你的死期到了——!”
一声更加狂暴、蕴含着无边怒火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在战场边缘炸响!陈远和陈铁柱,带着刚刚在一线天大胜、杀气腾腾的亲兵营,如同旋风般杀到!
“什么?!陈远?!”樊武看清来人,尤其是看到陈远身后那批甲胄精良、浑身浴血却气势冲天的亲兵,以及远处一线天方向隐约传来的、属于黑风寨的震天“万胜”欢呼声,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粉碎!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贺将军…败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再打下去,不仅野狼峪拿不下,自己这点本钱也要全部葬送在这里!
“撤!快撤!”樊武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也顾不上还在与王二牛缠斗的部下,对着身边最核心的几十名亲兵嘶声吼道,调转马头就想跑。
“狗贼休走!留下命来!”陈铁柱双目喷火,如同离弦之箭,两把铁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樊武!
樊武的亲兵拼死上前阻挡,被陈铁柱如同砍瓜切菜般劈翻!樊武吓得魂飞魄散,猛抽马鞭,在亲兵用命掩护下,极其狼狈地冲开一条血路,向着山下亡命逃窜。
主将一逃,本就陷入混乱和恐慌的官军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
“败了!贺将军败了!”
“快跑啊!”
哭喊声四起,官军士兵丢盔弃甲,漫山遍野地溃逃而去。
野狼峪的壁垒内外,同样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王虎拄着枪,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和身边幸存的袍泽,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王二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咧嘴大笑。这欢呼声中,带着更多的疲惫、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胜利的狂喜。
夕阳如血,缓缓沉入伏牛山嶙峋的山脊之后,将漫山遍野的尸体和凝固的暗红色血迹,染上了一层凄艳而悲壮的金红。寒风卷过战场,带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黑风寨,三线鏖战,浴血搏杀,终获全胜!这面染血的旗帜,在崇祯十三年的深秋,于伏牛群山之中,猎猎招展,宣告着它的不屈与顽强!
黑风寨第一战,大获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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