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黑风寨。秋日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山寨，驱散了清晨的薄雾。
当满载而归的车队蜿蜒出现在寨门外，整个山寨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瞬间沸腾炸裂！
“回来了！孙把总凯旋了！”
“老天爷！这么多车马！发了！发了！”
“打赢了！大胜！看那些俘虏！”
“快看！那车上盖的是什么？鼓鼓囊囊的！”
欢呼声、尖叫声、兴奋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每一个角落。寨墙上挤满了挥舞手臂的士兵，窝棚区的老弱妇孺涌上高处翘首以盼，匠作坊的叮当声都停了下来。赵老头激动得老泪纵横，拄着拐杖的手都在抖。提前押送部分重器先回的孔林节站在陈远身侧，捋须含笑，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欣慰。王虎率领第二营士兵在寨门内列队，看着那绵延的车队、雄壮的驮马和凯旋的一营兄弟，眼中燃烧着灼热的羡慕与战意，拳头紧握。
陈远亲自迎出寨门。当孙铁骨、孔林节指挥亲兵，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件被厚厚油布包裹、沉重无比的长条状和块状物从特制的加固车辆上卸下时，陈远的目光凝固了。饶是他早有预期，此刻亲眼见证这战略级武器的到来，心脏依旧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巨大的、近乎眩晕的狂喜瞬间攫住了他！
“卧槽…” 他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眼中爆射出难以言喻的精光，“这…这他娘的是要原地起飞的节奏啊！” 从穿越至今，挣扎求生，几度濒死，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手中握有了足以撬动命运的、沉甸甸的“硬实力”！这种感觉，爽得头皮发麻！
聚义厅内，中央区域早已清空，所有缴获被分门别类地展示出来，宛如一场震撼人心的军备展览。
深蓝色的崭新棉甲堆积如山，在从门窗透入的阳光下闪烁着厚实坚韧的冷光。成捆的弓臂、弩机配件散发着木料与金属的混合气息。制式鸟铳整齐排列，枪管幽蓝，透着死亡的气息。而最令人屏息的，则是大厅中央，那三门被重新组装、擦拭掉伪装油污后显露真容的佛郎机炮！黝黑粗壮的炮管沉默地指向虚空，沉重的炮腹如同巨兽的心脏，一排排黄铜色的子炮整齐码放，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威压！
“嘶…这就是能打子铳的佛郎机？守城拔寨的利器！” 王虎围着其中一门炮转了好几圈，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冰冷光滑的炮身，眼中满是震撼与渴望。
“乖乖…这一家伙轰出去，官军的乌龟壳也得开瓢！” 陈铁柱咧着大嘴，想象着那地动山摇的场景。
“将军！” 孙铁骨抱拳，声音洪亮中带着鏖战后的沙哑与亢奋，“鹰愁涧大捷！毙伤俘敌近三百！缴获尽在此处！尤以这三门佛郎机炮为最！有此镇寨神器，官军纵有千军万马，也休想撼动我黑风根基！” 他清晰汇报了战斗经过与缴获清单。
厅内众人，包括闻讯赶来的张元化父女，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财富和那三门沉默的战争巨兽，无不心潮澎湃，激动得难以自持！
“好！干得漂亮！” 陈远连声赞叹，用力拍了拍孙铁骨和王二牛的肩膀，“孙大哥，二牛兄弟，一营的兄弟们！辛苦了！此乃我黑风寨开天辟地第一大功！首功，当属你们第一营！”
“将军威武！黑风万胜！” 一营军官们激动得满脸通红，齐声怒吼。
“将军，” 孔林节捻须笑道，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兴奋的光芒，“此批缴获，实乃天赐！棉甲护身，士卒可无畏矢石刀兵；弓弩鸟铳及远，可挫敌锋芒于百步之外；而这三门佛郎机，更是守御之定海神针！子炮连发，威力惊人！自此，我山寨可谓固若金汤！朝廷禁甲弩而轻刀弓，其理正在于此！甲胄在身，血厚难伤，士卒胆气自壮，方能死战不退，以寡敌众！”
陈远深以为然，这正是冷兵器时代甲胄的核心价值！
哨官李大根，正抚摸着冰冷的炮管，眼中闪着光，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屠三疤嘀咕道：“乖乖…佛郎机都这么带劲了…屠哥，你说…要是咱们能弄到几门红夷大炮，那不得…那不得直接起飞，轰平南阳府啊？！”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更强大力量的憧憬。
屠三疤正咧着嘴欣赏自己的新棉甲，闻言扭过头，那张带着刀疤的脸上露出夸张的、看傻子一样的表情，他用力拍了拍李大根的肩膀，瓮声瓮气地嗤笑道：“红夷大炮？李大脑袋，你他娘的是不是被胜利冲昏头了？想啥美事呢！那玩意儿有多重你知道不？一门就得两三千斤！跟座小山似的！运它？从海边到这伏牛山？得多少牛马？得走多少水路陆路？过多少关卡？咱们劫这一趟都差点跑断腿！还红夷大炮？想都别想！有这三门佛郎机，够咱们喝一壶的了！别做那不着边际的梦！”
李大根被屠三疤一顿抢白，闹了个大红脸，挠着头嘿嘿傻笑：“嘿嘿，屠哥说得对…俺就是…就是瞎想想…”
他们的对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兴奋稍歇的聚义厅里，还是被附近几个人听到了，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陈远也听到了，他笑着摇摇头，并未斥责李大根的“异想天开”，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屠三疤的“现实教育”也很及时。
他收敛笑容，立刻下令：“赵叔！张大夫！立刻组织可靠人手，清点造册，妥善保管所有物资！尤其这三门炮及子炮、火药，单独存放于干燥坚固石室，派双岗精兵日夜看守！孙大哥！”
“末将在！”
“你第一营将士，浴血奋战，夺此重器，功勋卓着！所有缴获之崭新棉甲，优先、足额配发第一营全体战兵！务必做到人人披甲！” 陈远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谢将军厚赏！” 孙铁骨和一营军官们喜形于色，声震屋瓦。人人披甲！这是乱世中生存几率的倍增器，更是无上的荣耀！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出聚义厅。正在帮忙搬运物资的一营士兵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披甲了！咱们一营人人有甲了！”
“哈哈哈！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
“这甲真厚！穿上它，官军的刀子算个球！”
而在一旁协助搬运的二营士兵们，看得眼睛都直了，羡慕嫉妒的情绪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啧啧…这甲…看着就抗揍…”
“啥时候咱们二营也能穿上啊…”
“王把总！” 一个年轻气盛的二营什长忍不住凑到王虎身边，看着那些正被一营兄弟兴高采烈领走的崭新棉甲，喉结滚动，声音带着渴望，“下次…下次有硬仗，您可得跟将军争一争！让咱们二营也上！不能光让一营兄弟吃肉啊！”
王虎看着手下兄弟们热切又略带委屈的眼神，再看看一营那边披甲的盛况，胸中一股豪气直冲顶门。他猛地一拍那什长的肩膀，声音洪亮，带着斩钉截铁的自信：“兄弟们！眼馋了？那就给老子往死里练！把筋骨练硬，把本事练强！我王虎在此立下军令状，下次出征，先锋必是我二营！到时候，老子带你们去抢更多、更好的甲回来！让一营的兄弟们也看看咱们二营的威风！” 他的话立刻点燃了二营士兵的斗志，一片“二营威武！”“跟着王把总干！”的吼声响起。
陈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欣慰。良性竞争，正是强军之道。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转向一直忙碌的赵老头，语气转为凝重：“赵叔，粮秣、药材、箭矢、火药，尤其这三门炮所需子药，库存几何？此番大胜固然可喜，然官军报复转瞬即至！后勤乃坚守之本，万不可有失！”
赵老头闻言，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用炭笔写满的简易木牍簿册，快速翻看，声音沉稳却带着压力：“回将军！劫来的秋粮加上二狗那边陆陆续续弄来的，现有存粮约八百石，省着点够全寨支撑两个多月。药材方面，张大夫带回来不少，加上之前储备，治伤防疫的常用药还算充足，但金疮药和止血散消耗快，需加紧配制。箭矢，算上缴获和库存，约五万支，弩箭簇两万。火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原有库存加上这次缴获，约一千五百斤。但将军，这三门炮一响，子药消耗可是个无底洞！缴获的子炮弹丸虽有一些，火药也需大量填充。若要支撑一场硬仗，尤其是炮战，这点家底…恐怕捉襟见肘啊！”
陈远眉头微蹙，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张大夫，金疮药、止血散务必加紧配制，多多益善！孔先生，炮手选拔和操练刻不容缓，但也要精打细算，初期以熟悉操作为主，节省弹药。赵叔，粮食是命脉，务必看紧！同时，发动寨中妇孺，多采山货野菜晒干储备！箭矢、火药，匠作坊要开足马力，日夜赶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扫过厅内所有核心将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凛冽的杀伐之气：
“传令各营各哨！胜利的喜悦到此为止！自即刻起，山寨进入临战状态！所有士卒，甲不离身，刃不离手！加固寨墙，深挖壕沟，增设鹿砦拒马，所有通道布满陷坑毒签！弓弩火铳手，加倍操练准头！炮手选拔操演，由孔军师、孙把总统筹，务必尽快形成战力！”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每一个人：
“缴获虽丰，大祸亦随之！南阳府丢了给福王的厚礼，岂会善罢甘休？福王颜面扫地，必引雷霆之怒！左良玉、李永福，纵有千般不愿，在福王和朝廷的双重威压之下，也定会发重兵来攻！”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战鼓擂响，响彻整个聚义厅：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有人，立刻各司其职！砺尔甲胄！磨尔刀枪！备尔弓弩！铸尔炮锋！深沟高垒，严阵以待！准备迎接——官军的滔天怒火与疯狂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