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墨痕
太庙偏殿内，气氛凝重如铁。香炉里上好的沉香似乎也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灼。数十件亟待修复的祭器陈列在铺着软缎的长案上，在烛火下闪烁着古老而脆弱的光泽。
修复工作已进行到最关键处——几尊最重要的礼器需要镶嵌一种名为“天青石”的宝石以补全纹饰。此石色泽湛蓝如秋日晴空，质地坚硬且蕴含特殊矿物质，据典仪记载，有“通神”之效，是祭祀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内府库调拨来的天青石原矿已置于案头，大小不一，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林晚秋不敢怠慢，亲自上前查验。她拿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原石，入手沉甸，颜色也似乎无误。但当她借着窗外透进的强光，变换角度仔细观察时，心头猛地一紧。
不对。
真正的天青石，在强光侧射下，内部会呈现出细密的、如同云母片般的层状结构，反射出独特的丝绢光泽。而手中这块石头，虽然颜色模仿得极像，内部结构却显得过于均匀、呆板，缺乏那种天然的、灵动的层次感。
她不动声色，又拿起几块仔细比对，甚至用指甲在不起眼处轻轻划刻。真天青石硬度极高，寻常金属难留痕，而这几块……竟有些许酥软之感！
“取铜盆、清水，还有我调配的‘显石液’来。”她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助手很快将东西备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林晚秋将几块“天青石”碎屑投入清水中，又滴入数滴无色透明的“显石液”（实为她利用古代材料简易调配的弱酸溶液）。若是真天青石，几乎不会有反应。然而，盆中清水很快泛起极细微的、浑浊的气泡，碎屑表面也出现了轻微的腐蚀迹象！
“这……这是赝品！”一位老匠人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在太庙祭器上使用假材料，这是欺君大罪，足以让整个司宝司血流成河！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秋身上，充满了恐惧与后怕。
林晚秋面沉如水，心却沉到了谷底。若非她凭借现代矿物学知识，单凭这个时代的眼学经验，几乎不可能识破如此高明的伪造。一旦将这些赝品镶嵌上去，在庄严肃穆的祭典上露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封锁消息，所有人不得离开此地半步。”她立刻下令，旋即亲自带着样本与入库记录，直奔内府库。
追查开始了。记录显示，这批天青石是月前由兵部一位姓王的郎中，以“查没敌资”的名义移交内府的。这位王郎中，恰是数月前因军械调度问题被萧景渊当廷申饬、颜面尽失的那位。所有表面证据都清晰地指向他——挟私报复，意图构陷萧景渊举荐的林晚秋，一石二鸟。
就在众人以为真相大白，欲立即上报拿人时，林晚秋却抬手制止。她闭上双眼，再次催动了“历史痕迹追踪”。
能量视野中，那几块赝品天青石上，果然萦绕着一丝极其淡薄、却无比熟悉的灰败能量！与沈砚书房那方古砚、与她妆匣里那枚玉簪上的能量，同出一源！
不是王郎中！
或者说，不全是。
林晚秋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迸射。好精妙的算计！利用王郎中与萧景渊的旧怨作为完美的障眼法，即便事情败露，也只会被认为是官场倾轧。而墨先生，则隐藏在幕后，轻轻拨动了第一张骨牌。
这是一石二鸟的毒计。若她未能识破，则祭器出事，她与萧景渊皆难逃干系；若她识破并追查到王郎中，则萧景渊与兵部本就紧张的关系将彻底破裂，甚至可能引发朝堂武将集团的内部动荡，削弱朝廷应对真正危机的能力。
无论成败，墨先生都是赢家。
“此事，暂不声张。”林晚秋对身边的心腹和内府库主管沉声道，“王郎中那边，暗中监视，勿要打草惊蛇。这批赝品，原样封存，对外宣称……天青石需特殊处理，暂缓镶嵌。”
她需要时间。需要弄清楚，墨先生是如何将手伸进兵部，精准利用王郎中这个棋子的？这背后，是否还有更深、更庞大的网络？
敌人的触角，比她想象的伸得更长，也更懂得利用人性的弱点与官场的规则。这场无声的战争，棋盘已从边疆、宫廷，蔓延至整个朝堂的脉络之中。而她，必须在下一次攻击到来前，找出那条隐藏在重重迷雾背后的、真正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