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民说:“云清给狗咬了,你知道不知道?”
“啥时候?狠不狠?我不知道呀,我一天都没出门。”枝儿嫂子看着他吃惊地问。
“你以后去买东西绕东边走,可别走南边了……一咬咬住脚骨拐,咯噔咯噔爬回来。”他笑道。
“好,我知道。”她看着他问:“专门来给我说的?”
“是呀。”
他俩都蹲在泥坑边,看着那个塌的窟窿。她把后院的流水改到这个泥坑里了,可能是水太多,泡塌下去了。
肖民到了生产队,也打过几个墓,那就是两米来长,一头宽一头窄。打下去丈吧深,只要是打到黄土,顺应那入土为安的民俗,再掏个窑,能放下棺材就行了。
可他左看右看,看不到墓筒壁。就说:“这也可能就是个坑,没填实踏。”
要是墓,那肯定得起出来,给人家再寻个住处,不能住在家里。这是成俗的事儿。
她看着他说:“你不知道……走走走,去屋里,又下大了,咱在这淋啥嘞。”
她把他领到那间空屋里,两人把凳子搬到门口坐下,看着外面的雨。
她小声说:“你不知道,我夜黑老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老头,穿得是那种古人的衣服……”
“他怎么了?”他忙问。
“好像他在干活儿,也没看清他在干啥……那一阵儿,雨下的大了,房檐开始流水,我就醒了……”她说。
她就坐在门口,说着就把一双赤脚蹬到门槛上。白白的脚上带着许多泥污。
“是不是,那些灯盏,就是这老头做的。”肖民开始想象:一个土坯垒的烧窑,冒着烟,不远处有个老人,正在做着灯盏的坯胎;他只做灯盏么?没做别的?
这种情景他是见过的,只不过现在做的是瓦和流水。是玩泥的活儿。
至于那灯盏怎么做,他还真想不出来。
这就像明明听着隔墙邻居有动静,可墙堵着,就是看不到是咋回事儿,有点急人。
他会是哪个朝代的人?是本地人还是外来人?那时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肖民心说:不能呀,老人在这儿做灯盏,最后埋到了这儿?
“我觉着那应该是个墓。”枝儿嫂子说。
“为啥?你有感应不成?”肖民问。
“天快明时,我又做了个梦……”她小声说:“说房子不像房子吧,好像上面还有个顶,说窑洞不像窑洞吧,好像还在地下有一人深……然后上面一下塌了……好像老头就在里面……”
“那是这吧,等雨停了,咱挖挖看到底是啥。”肖民说。
“那要是挖出来……咋办?”她小声问。
“挖出来,用个纸箱也好,木箱也好,装起来,再寻个地方埋了,烧点纸,愿祷愿祷就行了;过去是人少,基本谁也不会占谁的地儿,现在人多了,肯定要占用老早就没标志的地方,是不是?都是讲理的嘛,对不对?”肖民笑道。
“可我有点怯的慌。”她小声说。
“怯啥呀,你想想:几千年下来,埋了多少人?说不定小庄下面就有好多呢,老早前的,寻都寻不着了,咱住咱的,他住他的,互不干涉,原本就不在一个世界里嘛,对不对?”他得安慰安慰她。
“那我明天去买几张纸,买点银粉刷点箔,给他烧烧……”她说。
“心意到了就行了。”他说。
她像是心结打开了,说:“我晌午蒸的倭瓜包子,一会儿溜溜,你就在这吃啊,我去滚点汤。”她看着他说。
“你能蒸几个呀,我吃了你不吃?”他笑道。
“还有七八个呢,你吃五个中不中?”她瞥着眼恼歹歹地说:“不够再烙两个油馍中不中?”
“我吃三个就中了……”他嘿嘿笑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眼一瞪,还怪好看嘞。”
她噗嗤一声笑了:“又来干这又来干那的,叫你吃顿饭,拿上馍就跑,恨人;慌着有人等是咋的。”
“那不是下雨嘛……”他说。
“离家二十里?”她嗔道。
他心说:不跑该出丑了,夜色里一个女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你当那是好受的。
他压着声憋着笑说:“那我干脆住这吧?”
她看着外面,半笑不笑的,迟了一会儿说:“真下大了,住这省得跑着回去淋呀。”她回头指指屋里的床:“咋着?怕让你睡院里?”
他便呵呵笑道:“滚你的蛋吧,叫哥回来知道了,我还给他解释不清嘞。”
“不就下雨隔这了,有啥解释不清?”她嗔道:“啥都得解释呀,那你也别来干活了,干干活还得解释解释,不嫌啰嗦。”
他见床上铺的好好的,放着被子,就说:“你来这屋里睡?”
她说:“想着让他俩来,咋说都不来,我就等他睡着了,过来睡,叫他先习惯习惯,等那边房子盖成,一人一个屋。”
她小声说:“我去滚汤,一会儿来和你商量个事儿。”
“去穿上鞋吧,别踩住瓦割利儿(瓷碗碎片),你看那脚上的泥糊,看着难受。”他说她。
她便给他回眸一笑,走了。
肖民心里直忽踏:这女人,敢不敢和她来真的?这怎么觉着有点危险?要是她男人林知道了,会怎么样?别闹的沸沸扬扬,那可丢人现眼了……
他觉得:像枝儿嫂子这样的人,她是不会破坏自己的家庭的,最多和他打打情骂骂俏,表现的情意绵绵的;她真正看重还是自己的男人,毕竟林能给她挣钱。
或许她给肖民表现的亲昵,只是为了哄他给她干点活儿,她一个女人家,有的事儿真干不来。有个人来献殷勤,何乐不为呢。
肖民心里说:要是那样,反倒就不用和她那么正经了,开开玩笑,即便是过份一点的玩笑也未尝不可。
这女人都经过大阵势了,啥事儿不知道?估计只要不真的试试深浅,啥样的小花样她都能容忍。
不就是那个身体嘛,挨一挨,摸一摸,又掉不了噗儿,更掉不了皮儿,有啥金贵的。
肖民心里说:既是她乐意让咱在这,咱就趁坷台骑驴,走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