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达鞋厂的食堂里,不锈钢餐盘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刘娜娜端着两盘饭菜,径直走到李星辰对面坐下,指尖在餐盘边缘轻轻敲了敲:“多吃点,晚上的活儿,耗体力。”
这话落在周围保安耳朵里,像热油泼进了冷水。
几个扎堆吃饭的保安瞬间噤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李星辰,那股子酸意几乎要溢出来。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保安压低声音,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呸!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让刘经理亲自带到食堂一起吃饭?小子还真当女宿舍管理员是好差事?那是去送死!”
“我赌他撑不过今晚一个班!”另一个瘦高个保安接话,手里的筷子狠狠戳了戳米饭,“上次那个退伍兵,一身功夫,不也没撑过三天?”
“你太抬举他了!”旁边的矮胖保安嗤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我看他顶多两小时,就得哭爹喊娘地跑出来!”
这些议论像蚊子似的飘进李星辰耳朵里,他却没抬头,只是默默扒拉着碗里的菜。现在的他,没空想别人的看法,满脑子都是晚上要面对的“八万女工宿舍”——那个在所有人嘴里,像地狱一样的地方。
离夜班还有两小时,李星辰就已经站在了女宿舍大楼门口。
八万人的宿舍区,楼房足足有二十栋,外墙爬满了空调外机,窗户密密麻麻的,像蜂巢一样。白班管理员廖伟就杵在楼口的值班岗位上,四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近两米,肩宽背厚,铁塔似的身材把保安服撑得鼓鼓囊囊,胳膊上的腱子肉隔着布料都能看到轮廓。最扎眼的是他脸上那道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像一条扭曲的蜈蚣,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的光,一看就藏着不少血腥过往。
李星辰刚走近,廖伟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那眼神冷得像冰锥子,带着常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煞气,直戳得人心里发慌,李星辰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
“新来的?”廖伟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糙劲儿,听得人后脊梁发毛。
“是,我叫李星辰,以后请多关照。”李星辰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你小子,嫌命长?”廖伟往前迈了一步,庞大的身影瞬间挡住了阳光,阴影罩在李星辰身上,语气里的威胁毫不掩饰,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沉了几分。
李星辰愣了一下,随即试图缓和气氛:“当个宿舍管理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哼!”廖伟突然冷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彻骨的寒意,“力达厂开张三年,坐过女宿舍夜班管理员这把‘火山口’椅子的,已经超过三位数了!一天都扛不住的大有人在,最长那个,也只熬了半年。你知道为啥吗?”
他说到最后,眼神陡然变得阴森,瞳孔里像是藏着噬人的恶鬼,连呼吸都带着冷意。
李星辰感觉周围的温度骤降,无形的压力像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盯着廖伟那张布满风霜和疤痕的脸,喉结动了动:“为什么?”
“为什么?”李星辰反问。
“因为三年来!”廖伟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爆发出浓烈的恐惧和悲愤,震得周围的树叶都微微发颤,“重伤致残的有二十多个!轻伤?那是人人有份!还有三个……已经死了!包括那个撑了半年的兄弟!他可是拿过全滨海省格斗冠军的狠人!”这吼声像炸雷一样,在寂静的宿舍楼前回荡。
李星辰的瞳孔猛地缩了缩,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嵌进掌心。可他的眼神却没乱,反而像淬了火的钢,异常平静地迎上廖伟的目光——父母离世那天,他见过比这更恐怖的场景,现在这点威慑,压不垮他。
廖伟看着他的眼神,脸色不自觉地白了几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现在扭头就走,没人笑话你。这地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我不走。”李星辰的腰杆挺得笔直,每个字都斩钉截铁,“我现在没钱寸步难行,而且我的字典里,没有‘退缩’这两个字。”
他的话刚落,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壮汉晃了过来,身高足有一米九,体重少说两百斤往上,身上的t恤被肥肉撑得紧紧的,领口露出一片黑乎乎的胸毛。他满脸横肉,三角眼眯成一条缝,走到楼门口,连看都没看廖伟一眼,瓮声瓮气地喊:“保安,老子找二号楼的赵小娥!”
说着,他抬脚就直接往宿舍楼里闯。
“你给老子滚出来!”廖伟看到对方狂妄无比,瞬间暴怒,眼珠子瞪得溜圆,常年压抑的煞气一下子冲了出来,整个人像头被激怒的雄狮。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震得那壮汉身子一趔趄,硬生生停住了脚步。他愣了两秒,大概没料到有人敢这么吼他,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凶光,可对上廖伟那要吃人的眼神,还是磨磨蹭蹭地退了出来。
廖伟哪跟他废话,上前一步,左手揪住壮汉的衣领,右手“啪啪”两下,两个大耳刮子又响又脆,在空旷的楼前回荡。没等壮汉反应过来,廖伟一记窝心脚又狠狠的踹在他肚子上——那力道又快又狠,是廖伟常年练出来的结果。
“砰!”
壮汉像被卡车撞了似的,整个人倒飞出去一米多远,结结实实地摔在水泥地上,屁股墩儿磕得生疼,半天没爬起来,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肚子里翻江倒海。
廖伟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指着他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下次再敢往里面闯,老子直接废了你两条腿!滚!”
壮汉捂着火辣辣的脸,胸口疼得喘不过气,他的眼神又惊又怒,可他瞥见廖伟那副择人而噬的凶悍模样,再看到那道爬在脸上的刀疤,心里那点不服气瞬间被浇灭——这是个真敢下死手的狠角色。他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连头都没敢回。
李星辰站在旁边,全程看完了这一幕,嘴角竟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低声说了句:“就该这么办。”
廖伟转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哼,小子,话别说太早。这活儿……得看人的。晚上遇到的有些人,可比这种人难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