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曾经明艳动人的脸孔扭曲得近乎狰狞,眼中的疯狂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汹涌:
“贱人!你也配来教训我?!”
她尖叫一声,扬起手臂,带着一股狠戾的风声,竟要朝吕盈风脸上掴去!
吕盈风早有防备,敏捷地往后一撤,拉开了距离。
这一退,却如同在文鸳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又狠狠踩了一脚。
“你躲?!你还敢躲?!”
她尖叫着,状若疯魔,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撕扯。
幸而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佩儿反应极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死死抱住她的腰,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她拦住,口中哭喊着:
“祺贵人!祺贵人息怒啊!使不得!”
吕盈风吓得连连后退,心口狂跳。
看着祺贵人那彻底失控、眼神涣散、口中发出无意义嘶吼的模样,她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寻常的脾气发作!
她当机立断,一边高声唤人,一边急令:“快!快去请太医!请敬妃娘娘来!”
敬妃冯若昭很快被请来主持局面,刚踏进这狼藉一片的西配殿,便撞上张太医诊脉完毕,正一脸凝重地斟酌词句。
张太医额角渗着细汗,对着敬妃和欣贵人深深一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回禀敬妃娘娘,欣贵人……祺小主的脉象着实有些异常。脉搏间搏动急疾如奔马,散乱无序似沸水,气血翻腾鼓荡……这、这非寻常急症,倒像是……像是……”他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中毒之像!”
天杀的,怎么让他碰上了这等后宫争斗,后面还是再请温大人顶上吧。
“中毒?!”
刚稍稍冷静些的祺贵人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张太医,似乎想破口大骂。
但一股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竟让她硬生生将恶毒的咒骂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敬妃冯若昭也是脸色剧变,强自镇定下来,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太医,此言当真?可有解毒之法?于性命可有大碍?”
张太医忙躬身回道:
“娘娘容禀,此毒……并非立时毙命的剧毒。
令人性情大变的毒大多从日常接触之物中染上,微臣还需详查祺小主日常饮食、所用之物,看是否相冲。
若能查明源头,或可对症下药,徐徐图之。”
“那便有劳张太医费心,务必仔细查验,开方用药。”
敬妃微微颔首,语气稍缓,随即与身旁的欣贵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充满了震惊、无奈和一丝深藏的后怕。
此时,一直沉默的祺贵人仿佛才反应过来,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她猛地爆发出凄厉刺耳的嚎哭,声音嘶哑破碎,在殿内回荡,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咒骂着:
“……是她!一定是她!熹妃那个贱人!她害我!她不得好死!……”
旁边的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个个垂着头缩着肩,噤若寒蝉,殿内只剩下她歇斯底里的哭嚎。
欣贵人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敬妃看着眼前这毫无体统、状若疯妇的祺贵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怜悯。
心中暗道:祺贵人这一朝恩宠,怕是从此便如流水落花,一去不返了。
皇上若见到她此刻这副模样和说的话……
敬妃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立刻用手帕掩住,借着一声轻咳,将那抹了然的、带着点冷酷的笑意悄然隐去。
……
皇上听闻祺贵人中了毒,性情大变,连忙乘着龙撵来到了储秀宫。
如同敬妃所料,他在充斥着药味、哭嚎的余音和疯狂气息的西配殿只略坐了坐。
被祺贵人的又哭又笑和时不时的悖逆之言感到厌烦,连茶都未碰便起身离开,径直踏入了相对清静的东配殿——欣贵人的住所。
胤禛的目光此时落在怯生生行礼的淑和公主身上。
小姑娘已经七八岁,却还是一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眼神躲闪,举止拘谨。
胤禛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喜。
他随意问了几句,淑和更是答得细若蚊蝇,头几乎要埋进胸口。
欣贵人吕盈风见状,索性心一横,撩起裙摆,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委屈:
“嫔妾斗胆,求皇上容嫔妾解释……淑和单独住在公主所(无需考究),是臣妾无能,未能好好教导,更是让那些刁奴钻了空子,竟敢暗中磋磨公主!
若非昭妃娘娘明察秋毫,快刀斩乱麻处置了那起子黑心的嬷嬷,嫔妾……嫔妾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将昭妃处置嬷嬷一事,巧妙地引了出来。
胤禛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殿内一时落针可闻,只有淑和有些紧张的呼吸声和欣贵人压抑的哽咽。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敬妃向朕提及,你近来协理宫务,勤勉用心,进益颇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依旧跪着、低眉顺眼的吕盈风身上,“既如此,便晋你为嫔位吧。昭妃早前提及给你升位,如今,你也算不负她一番心意。”
胤禛垂着眼帘,看着地上因这意外之喜而瞬间抬头、眼中迸发出光彩、面上努力压制却仍止不住流露出喜色的欣嫔,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他坐在那里,思绪却早已飘远,想到了病榻上的太后,又想到景仁宫里皇后那张越来越沉郁的脸,还有储秀宫西配殿那疯狂的哭嚎,最终定格在……那个即将受册封、搅动着后宫风云的身影上。
纯元的身影在他的心里渐渐模糊,而越发深刻的……是姝儿那纯真活泼无拘束的样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姝儿走进了他的心里,可他能确定的是,他心里是有她的。
胤禛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要见她,前所未有的急切……
他豁然起身,不顾欣嫔说了什么,大步离开了储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