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红墙在暮春的日光里泛着暗沉的光泽,养蜂夹道里那让人发疯的沉闷记忆还缠绕在骨缝里。
十三爷胤祥迈出宫门时,脚步竟有些虚浮。
幽禁的时光磨人意志,让他本是强健的身体也变得有些虚弱。
可他顾不得休养,出去第一件事便是打听到若兰的住处,直奔将军府。
将军府朱门虚掩,看门的老仆见是他来,竟也不拦,只躬身退到阴影里。
胤祥穿过抄手游廊,脚步越来越急,袍角扫过青石板积着的梅花花瓣。
内室帘栊低垂,熏香袅袅。
见到她窝在西窗下的美人榻上,半阖着眼,像只倦极的猫。
日光透过琉璃窗格,在她月白的衣襟上投下斑斓光影。
胤祥喉头蓦地发紧,那些在养蜂夹道里反复咀嚼的思念,此刻竟凝成哽在胸口的酸胀。
“若兰…”他声音沙哑,连他自己听了都有些心惊。
榻上人睫羽微颤,睁开眼时恍惚了片刻。
苏姝姝望着逆光而立的人影,轮廓似乎被日头镀了层金边。
她撑起身子,腕间翡翠镯子滑落,温润的绿光为她的皮肤染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泽,惹人心醉。
“十三爷?”她声音里带着刚醒的绵软,像裹了蜜糖的棉针,细细密密扎进他心口,泛起又甜又痛的感觉。
胤祥突然大步上前,玄色蟒纹箭袖带起一阵风,牢牢握住她微凉的手:
“若兰,你愿做我的侧福晋吗?”
这话在他胸腔里煨了太久,如今滚烫地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苏姝姝腕骨被他攥得紧,有些疼。
但她不动声色,仔细端详眼前人,见他眼底布满血丝,下颌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什么?你要娶我?”她故意拖长语调,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
苏姝姝纳闷,怎么见面第一句话就要自己做他的侧福晋?
而且,胤禛会愿意?
若是让他知道了,十三这个新出炉的亲王之位怕也保不住。
感觉那双手猛地一颤,她心情颇好的依靠在软枕上。
胤祥却将她的迟疑当作女儿家的羞怯,有些激动的点头。
可下一刻,他那还未扬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带着不可置信。
见若兰抽回手,嘴角的温柔笑意似乎变成了讽刺,说出的话让他的心抽搐一瞬。
只听她道:
“我不愿意,十三爷,我不愿做你的侧福晋。”
没在若兰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胤祥索性去求了四哥,可没想到却被严词拒绝。
书房里龙涎香烧得正浓,胤禛站在《九州舆地图》前,听得茶盖与杯沿相碰的轻响。
“皇兄?”胤祥撩袍就要跪,却被对方托住手肘。
四爷的目光仍凝在地图上山川脉络间:
“十三弟,这件事不行。”
那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让他的身子不自觉发抖。
胤祥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升起,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想起幼时摔碎皇阿玛最爱的珐琅彩壶,是四哥跪在乾清宫前替他顶罪。
想起昔年狩猎遇刺,是四哥背着他淌过结冰的河床。
四哥,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
然而,此刻这人却连目光都不愿与他相接。
“她是臣弟的心上人。”
他终究还是跪了下去,青石板寒意透过膝盖直刺心脉,“养蜂夹道这段时间,若不是念着她…”
可是任由胤祥如何哀求,他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失魂落魄回到亲王府,仰头望见御赐匾额上“忠慎勤勉”四个金字,忽然低笑出声。
笑声在空荡的庭院里撞出回声,惊起檐下栖鸽。
次日,他又去了将军府,可门房却拦了他:
“格格去城外跑马了。”
老仆眼神躲闪,让胤祥心里升起一抹恐慌。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策马直出德胜门。
初春的草场已泛起绿浪,可他远远看见他的四哥正将若兰圈在胸前,缰绳绕在她葱白的指间。
风吹起她鬓边碎发,扫过身后人玄色衣襟上的九爪暗纹。
两人同乘一骑,而姿态也格外亲昵。
他瞳孔巨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胤禛也看到了十三弟,目光不自觉的移开,似乎是不敢与他对视。
而苏姝姝直白的看过来,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十三弟。”
胤禛勒马,手臂仍虚环着怀中人。
苏姝姝扬起脸,日光在她珊瑚耳坠上流转。
她嘴角噙着浅淡的笑,直直与他对视,并没有什么该有心虚,反而使得他撇过脸去。
所有质问都堵在喉间。
他看见若兰指尖亲昵地捻着胤禛的袖口,葱白的手指让他移不开视线。
原来,她不愿意,是因为四哥……
他一时间有些愤恨,想要控诉四哥的卑劣行径。
可看着若兰眼里那纯然的愉悦,心头泛起苦涩,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事实摆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面对。
草场的风突然变得刺骨,他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离去。
而被胤祥认为愉快的苏姝姝则是在想刚才胤禛说的话,觉得他要迎她入宫的想法有些可笑罢了。
她倒是不知道胤禛能有什么办法,能够抵挡住满朝大臣的弹劾。毕竟,她可是胤禛死对头的侧福晋。
虽说已经和离,可过去的经历无法抹去,满清贵族学尽了汉人的“忠贞”,断不会允许一个和离后的女子入皇帝的后宫。
可令苏姝姝没想到的是,她竟真的入了胤禛的后宫,还是以贵妃之位。
朝中如何她不清楚,也不想用念力值去查探,且系统也不会同意她把念力值花在这种小事上。
后宫中倒是没有人当着她的面说“狐媚惑主”,只不过入宫第三天,太后乌雅氏命人来传。
苏姝姝直接拒绝,没想到乌雅氏直接来了她的永寿宫。
“太后娘娘屈尊降贵,怎么来了臣妾的永寿宫?”
苏姝姝慢条斯理剥着桂圆,不疾不徐的擦干净手,才施施然行了一礼。
“哀家是来看看,皇帝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哼…”苏姝姝轻哼一声,“太后看过了,没事儿便回去吧。”
“你!哀家是太后,你这个狐媚子,勾的皇帝让你入宫,可你也要知道谁才是后宫之主。”
“啊?”苏姝姝作不解状,“后宫之主自然是皇后娘娘啊。”
太后一噎,又道:
“哀家还在,皇帝不能不认哀家这个生母。”
苏姝姝饶有兴趣的看向太后那有些难看却仍做端庄的神色,嗤笑一声:
“可是臣妾听闻,太后娘娘不愿皇上登基,还说皇上得位不正,甚至如今也不愿意入主慈宁宫呀。”
太后神色一僵,胤禛已经登基,纵使她再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实现。
她原想着借移宫之事拿捏老四,谁成想却被那个不孝的儿子忽视,至今仍旧住在寿康宫。
而这个曾经让她丢尽颜面的和离之女,被老四捧在手心里,日日往这永寿宫跑,把自己丢在一旁不管不顾。
“哀家念着先帝……”
“臣妾怎比得上太后?”她抬眼,目光扫过对方腕间的佛珠,“先帝驾崩当夜,您连夜往八爷府送密信时,念的是先帝还是什么?”
“若真念着先帝,何不随先帝而去?”
殿内霎时死寂。
“你!”
太后乌雅氏一口气没上来,直直往后倒去。
那姑姑大惊,一边叫着太医,一边大喊贵妃气倒了太后。
苏姝姝昂首示意一旁的宫女太监,那几人分别擒着那姑姑的胳膊和腿,还有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行了,不敬主子,先送去慎刑司。”
“是。”
一众人几乎是将那个姑姑抬了出去,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苏姝姝支着下巴,看着倒在那里,形容狼狈的太后,不奈的“啧”了声,还是叫了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