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简被弹劾、禁足府中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入深宫,自然也传到了慕容雪的耳中。
彼时,她正在自己的寝殿内临摹一幅寒梅图,听闻贴身宫女低声禀报后,执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浓墨猝然滴落在素白的宣纸上,迅速晕染开一片狼藉的污迹,如同她骤然揪紧的心。
“消息……可确实?”慕容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放下笔,指尖冰凉。
“千真万确,公主。如今外面都传遍了,说姜侍郎……唉……”宫女不敢多言,只是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瞬间失了血色的脸庞。
慕容雪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月白风清、温润如玉的身影。那个在梅林中为她披上斗篷,指尖无意擦过她耳畔,带来无尽悸动与温暖的人……怎么会?贪墨?她绝不相信!姜云简的品性才学,满朝文武谁人不知?这定是污蔑!是构陷!
一股强烈的担忧与愤怒交织着涌上心头。她想去见他,想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去告诉他自己相信他……可是,她不能。她是未出阁的公主,与朝臣私下往来乃是大忌,尤其是在对方身陷囹圄之时,她的任何举动都可能被曲解,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种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贵为公主,看似尊崇无比,却连为自己在意的人说一句话的能力都没有。
她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乱如麻。皇兄(慕容昭)定然会尽力周旋,但对方既然敢出手,必定有所准备。她不能坐视不理,她必须做点什么!
“去,”她猛地停下脚步,对心腹宫女吩咐道,“想办法,悄悄去打听一下,弹劾姜侍郎的,除了兵部那位,还有谁?最近可有御史台的动向?还有……去母后那里请安时,留意一下母后的态度。”
她不能直接干预,但可以借助自己的人脉和眼线,从侧面了解情况,或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帮到皇兄和……他。
接下来的几日,慕容雪强压下心中的焦灼,依旧每日去给沈皇后请安,言行举止与往常无异,只是那双总是含着温婉笑意的眼眸深处,藏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她小心翼翼地探听着母后的口风,得知母后对此事态度谨慎,只说要等查清再说,并未偏听偏信,心下稍安。
同时,她通过自己多年在宫中经营的一些不起眼的人脉,隐约探听到,都察院几位素以刚直闻名的御史,似乎最近对兵部那边格外“关注”。
这消息让慕容雪心中一动。是皇兄的手笔吗?还是……另有其人?无论如何,这总归是个好迹象。
这日午后,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慕容雪站在窗前,看着晶莹的雪粒无声落下,覆盖了庭院的枯枝与石板,天地间一片素净,却愈发衬得她心绪纷乱。她想起去年冬日,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姜云简受邀入宫讲解典籍,她在回廊偶遇他,他躬身行礼,肩头落着细雪,眉眼含笑,温润如玉……
“公主,”心腹宫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低声道,“奴婢打听到,姜夫人(林氏)近日递了牌子想求见皇后娘娘,似乎是想为姜侍郎陈情,但……被婉拒了。”
连姜夫人出面都受阻了?慕容雪的心又沉了下去。对方这是铁了心要将姜云简摁死!
不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她不能直接去见母后为姜家求情,那样目的太明显,反而会引人猜疑。但是……她可以用别的办法。
她想起前几日,母后曾提起即将到来的腊八节宫宴,因姜云简之事,负责部分礼仪安排的礼部人手不足,有些忙乱。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慕容雪立刻转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笺。她没有写给姜云简,甚至没有提及任何与案件相关的话。她只是以公主的身份,例行公事般地,向负责协理宫宴事宜的宗正寺,推荐了几位她认为“才学兼备、熟知礼仪”的宗室子弟和翰林院编修,希望能协助礼部度过眼前的人手短缺。在名单的末尾,她看似无意地,加上了姜云简一位同样在礼部任职、但品级较低、与此案毫无瓜葛的同僚的名字。
这封信合情合理,任谁也挑不出错处。但慕容雪知道,只要这位姜云简的同僚能参与进来,或多或少都能接触到一些信息,或许能传递一些消息,至少……能让被困府中的姜云简知道,外面并非全是落井下石之人,依旧有人记得他的才华,愿意在规则之内,给予一丝微小的支持。
她将信仔细封好,命人送去宗正寺。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窗边,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心中默默祈祷。
雪花无声,覆盖了足迹,却掩盖不住心底最真挚的牵挂。在这深宫之中,她能用这种方式,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但愿皇兄能尽快查明真相,还他清白。但愿……他能平安度过此劫。
而此刻,被困姜府的姜云简,站在书房窗前,同样望着漫天飞雪。他神色平静,眼底却带着被诬陷的屈辱和与世隔绝的焦灼。忽然,小厮送来宗正寺关于协理宫宴人选的例行公文副本。他本无意细看,目光扫过名单时,却猛地定格在某个熟悉的名字上——那是他一手提拔、极为看重的下属。
在这个敏感时刻,宗正寺为何会特意启用他的人?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相助?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望向了那个他心中悄然牵挂的方向。是……她吗?
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如同冰原上悄然绽放的雪莲,在他心底慢慢漾开。纵然身处逆境,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相信他、默默关心他,便足以支撑他坚持下去。
雪落无声,情愫暗涌。这皇室与权臣之家之间,一段始于梅林、此刻于风雪中愈发坚韧的牵绊,正悄然成为破局之中,一抹意想不到的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