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花骢踏着细碎的紫英,缓步归巢。暮色将云霞与花海揉成一幅浓墨重彩的织锦,鞍上相偎的身影也染上了暖融的金边。
慕容昭的手臂依旧稳稳环着姜雨棠的腰肢,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怀中人儿全然依赖的柔软。风掠过,带来她发间沾染的紫荆甜香,混合着她身上特有的、一丝极淡的椒盐暖香,奇异地熨帖着他素来冷硬的心房。
姜雨棠猫儿眼微眯,像只餍足的狸奴,懒洋洋地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方才花海中的纵情与那近乎宣告的炽热情话,将她心底最后一丝不确定也蒸腾殆尽。喜欢他,便是喜欢了。这认知让她心头如同揣了个暖炉,连指尖都透着酥麻的暖意。
“容昭。”她忽然小声唤他,声音带着纵情欢笑后的微哑。
“嗯?”他应道,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
她在他怀里转了半个身子,仰起脸看他,霞光在她清澈的眼底跳跃:“我饿了。”顿了顿,又添上几分理直气壮的娇气,“骑了你的‘专骑’,费力气了。”
慕容昭垂眸,对上她亮晶晶、写着“快投喂我”的眼神,深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勒住马缰,玉花骢乖巧停步。
“想吃什么?”他问,指尖自然地拂开她颊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姜雨棠眼珠一转,狡黠光芒闪烁:“唔……忽然想念一种滋味。咸香酥脆,带着灼灼的热意,能烙进人心里去的那种。”她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胸前的衣襟上画着圈,“就像……就像某种椒盐小烙饼?”
她这话意有所指,分明是在点那日他亲手所做、又命福安送来的椒盐酥饼。那滋味,于她而言,早已不止是食物,更是他笨拙又强势地闯入她生活的开始。
慕容昭何其敏锐,立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眼底笑意加深,握住她作乱的手指,拢在掌心。
“孤的小灶,今日为太子妃而开。”他声音低沉,带着纵容,“只是这椒盐烙饼,需得刚出炉烫着手吃才够味。棠棠可愿……移驾厨房?”
去……去他的小厨房?和他一起?姜雨棠脸颊微热,心底却跃跃欲试。看他为自己洗手作羹汤,这画面光是想想,就让她心跳加速。
“自是愿意!”她答得飞快,猫儿眼弯成了月牙,“还要双份的椒盐!”
“依你。”
他低笑一声,再次催动马匹,却不是回主院,而是转向梅坞更深处一处临溪而建的精舍。此处竟也设有一处小巧却器具齐全的厨房,显然是太子私用的场所。
慕容昭利落地翻身下马,又伸手将姜雨棠抱了下来,却未立刻放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径直步入厨房。
“容昭!”姜雨棠轻呼一声,手臂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放我下来呀……”
“地上凉。”他理由充分,将她轻轻放在铺着软垫的宽大窗台上坐好,恰好能看清整个灶台,“棠棠监工即可。”
说罢,他竟真的解开玄色外袍,只着一身利落的暗色常服,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那副执掌江山、批阅奏疏的手,此刻拿起厨具,竟也有条不紊,自带一股沉稳气势。
姜雨棠晃荡着双腿,目不转睛地看着。看他取面粉,加水,和面,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却极其专注认真。侧脸在灶火映照下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对待政务般的严谨。
原来他做点心时,是这样的。姜雨棠看得入了神,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当那双修长有力、惯于执笔握剑的手开始揉捏面团,撒上椒盐,擀成薄饼时,一种奇异的热度悄悄爬上姜雨棠的脸颊。她忽然觉得,看他做点心,比吃点心本身……更令人脸红心跳。
油锅渐热,椒盐与面食混合的霸道咸香渐渐弥漫开来,充满了这方小小的天地,将紫荆的花香都压了下去。
“好了。”慕容昭夹起第一块炸得金黄酥脆、滋滋冒油的小烙饼,转身递到她唇边,“小心烫。”
姜雨棠就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啊呜一口咬下!
“咔嚓!”
极致的酥脆声在齿间爆开!滚烫的咸香混合着椒盐独特的辛烈瞬间席卷味蕾,烫得她舌尖发麻,却舍不得吐出,只能一边吸着气,一边满足地眯起眼,含糊道:“好……好吃!”
正是她记忆里的味道,甚至更灼热,更霸道,仿佛将他此刻的心意也一同烙了进去。
慕容昭看着她被烫得龇牙咧嘴却一脸满足的模样,眼底暖意流淌。他就着她的手,将她咬剩的半个烙饼自然无比地送入自己口中。
“尚可。”他评价道,目光却始终落在她亮晶晶的唇瓣上。
窗外,最后一缕霞光隐入山峦,星辰悄然缀上天幕。厨房内,灶火噼啪,油香四溢。他一块接一块地投喂,她晃着腿,吃得心安理得。
“容昭,”她咽下口中食物,忽然问道,“你以后……还会给我做椒盐烙饼吗?”
“只要棠棠想吃。”他答得没有犹豫。
“那……要是我想吃别的呢?比如……西域的烤羊腿?江南的梅花酪?甚至是……我梦里那些古古怪怪的美食?”她歪着头,猫儿眼里藏着试探与期待。
慕容昭凝视着她,灶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嘴角一点酥脆的饼屑,动作轻柔。
“棠棠所想,凡尘所有,孤必为你取来。尘世所无,”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孤便为你辟一条新路,造一个出来。”
姜雨棠的心狠狠一颤,如同被最甜的蜜糖包裹。她望着他,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沾着点点油光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
“那说好了!我的太子殿下……可是要给我做一辈子点心的人!”
慕容昭捉住她那根调皮的手指,拉到唇边,极轻地吻了一下。眸光深邃,映着星辰与灶火,也映着她笑得娇憨的模样。
“嗯。一辈子。”
简单的三个字,落在寂静的厨房里,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更甜蜜。
夜风送来溪流的潺潺声,与厨房内的细碎笑语交织在一起。椒盐的香气缠绕着彼此,仿佛真的烙进了骨血里,约定了不止一个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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