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部的区域，平时总是弥漫着一股咖啡因、电子元件和熬夜肝代码的独特混合气味，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得跟放鞭炮一样，充满了一种躁动又高效的活力。
但今天，这地方的气氛明显不对。
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都显得格外刺耳，接电话的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嗯嗯啊啊几句就赶紧挂断，眼神下意识地往四周瞟，带着点做贼心虚的不自在。几个程序员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一看到有管理层路过，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散开，假装埋头干活。
一种无形的、猜疑和不安的情绪，像流感一样在空气中悄悄传播。
陈默的独立办公室就在技术区最里面，玻璃墙的百叶窗罕见地全部拉下了。他坐在电脑前，屏幕上不是复杂的代码，而是一个正在录音的软件界面和不断滚动的加密通讯日志。他脸色铁青，握着鼠标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桌面上，他的私人手机又一次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经过伪装、无法显示归属地的号码。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的第七个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才按下接听键，同时开启了录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处理、听起来既专业又带着点蛊惑意味的声音：“陈先生，再次打扰。考虑得怎么样了？我们这边真的是诚意满满。两倍年薪，这只是基础。项目签字费这个数。”对方报了一个足以让任何顶尖技术人才心跳加速的数字。
“而且，”对方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充满了暗示性，“我们知道您过去在‘寰宇科技’那段经历……不太愉快，甚至可以说被某些人刻意打压、埋没了。只要我们合作，那边的小麻烦，我们可以帮您‘妥善’处理干净，保证不会有任何后遗症，您完全可以轻装上阵，开启全新的职业生涯。”
这已经近乎赤裸裸的利诱和威胁了。
陈默对着话筒，直接冷笑出声，声音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呵，‘妥善’处理？怎么处理？像你们帮苏雅处理竞争对手那样处理吗？”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陈默这么直接捅破窗户纸，变声器都掩盖不住那一瞬间的尴尬和冷意：“陈先生，您这是个什么意思？我们只是欣赏您的才华……”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陈默猛地打断他，声音拔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回去告诉苏雅！她那点脏钱，老子嫌恶心！想挖老子？下辈子都别想！星火就是老子家，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想让我当叛徒？让她趁早死了这条心！还有，告诉她，老子过去的麻烦用不着她瞎操心，再敢拿这个说事，别怪老子不客气！”
说完，根本不给对方再废话的机会，陈默直接掐断了电话，然后动作麻利地将通话录音和追踪到的有限信息（尽管对方用了多层代理，但陈默还是抓到了一点尾巴）打包，通过内部加密线路，直接发给了李响。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脱力一样靠进椅背，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说不紧张是假的，对方开的价码和暗示的能量，确实惊人。但他心里没有一丝动摇，只有被羞辱和威胁后的愤怒。当年他被大公司排挤、壮志难酬的落魄日子，是李响给了他机会和平台，这份情义，不是钱能衡量的。
他抓起内线电话：“技术部所有人，十分钟后一号会议室紧急集合！老板亲自到场！”
命令一下，技术区那点压抑的窃窃私语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紧张的沉寂。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咯噔一下：老板亲自来？看来出大事了！
十分钟后，一号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李响站在前面，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底下每一张脸。陈默站在他旁边，脸色依旧不好看。
“废话不多说。”李响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最近公司遇到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有数。有人不想让我们好好活下去，断我们的粮，还想拆我们的墙脚。”
他顿了顿，下面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我知道，最近在座的各位，尤其是核心骨干，估计都没少接到猎头的电话，开的条件一个比一个吓人。”李响的声音很平稳，甚至带着点理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常情。如果有谁觉得星火这艘船可能要沉，想另谋高就，现在可以站出来，我李响绝不阻拦，还会奉上一笔遣散费，好聚好散。”
下面的人呼吸都屏住了，互相偷偷看着，没人动弹，也没人说话。这个时候谁敢站出来？
等待了十几秒，李响才继续开口，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好！既然没人想走，那就说明，咱们星火的人，骨头还没那么软！心还没那么散！”
“我李响在这里给大家交个底！眼前的难关，一定能过去！而且，凡是选择在这个关头和公司共渡难关的兄弟姐妹，我李响绝不会亏待他！”
他猛地一挥手：“陈默，宣布！”
陈默立刻上前一步，拿起一份文件，大声念道：“奉李总指示：技术部所有员工，本月起，基本薪资普调百分之三十！项目奖金系数翻倍！此次危机期间，所有参与关键技术保障和攻坚任务的成员，额外再计重大贡献奖，上不封顶！”
“嗡！” 下面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薪资普调百分之三十？奖金翻倍？还有重大贡献奖？这……这手笔也太大了吧！原本因为外界骚扰和公司困境而产生的那点不安和动摇，瞬间被这实实在在的重奖砸得烟消云散！
“老板万岁！” “妈的！跟那帮孙子拼了！” “誓死扞卫星火！”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整个会议室瞬间沸腾了，群情激昂，之前的压抑和猜疑一扫而空，士气高涨到了顶点！
李响看着下面一张张激动兴奋的脸，微微点了点头。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深处，却悄然掠过一丝极淡的、常人无法察觉的微光。
就在刚才宣布重奖、众人情绪剧烈波动的瞬间，他悄然运转起了一丝“念”力。这股力量并非用来读心，那太过耗费精神且模糊不清，而是更像一种高度敏锐的直觉放大器，去感知在场每一个人散发出的最本真的情绪“波纹”。
绝大多数人反馈回来的，是狂喜、是热血沸腾、是坚定的忠诚和同仇敌忾！这些情绪炽热而纯粹，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让他感到安心。
然而，在这片炽热的情绪火焰中，他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冰冷怯懦的涟漪。
那涟漪来自会议室后排角落，一个低着头，似乎也在跟着大家一起激动鼓掌的年轻人身上——王宇，三个月前刚通过校招进来的新人，表现一直中规中矩。但在李响的感知里，周围都是奔涌的赤红色忠诚浪潮，唯有他那里，透出的是一种紧张的、虚浮的、带着强烈不安和恐惧的灰白色调。他的鼓掌动作有些僵硬，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直视台上的李响，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与周围热烈的氛围格格不入。
就是他了。
李响的目光在王宇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不着痕迹地移开，脸上依旧是鼓励和沉稳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会议在极高的士气中结束，员工们兴奋地议论着离开，干劲十足。
人群散尽，会议室里只剩下李响和陈默。
李响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变得冷峻起来。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陈默。”他轻声开口。
陈默立刻凑近：“老板。”
“那个新人，王宇。”李响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重点‘关注’一下。他心神不宁，有问题。”
陈默眼神一凛，立刻明白了：“是！我马上安排！在他的终端和权限范围内，布下最高级别的监控程序，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记录！”
李响点了点头，补充道：“做得隐蔽点，别打草惊蛇。看看他背后，到底是哪路神仙。”
“明白！”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只要他敢动，就绝对逃不掉！”
夜色渐深，星火大厦依旧灯火通明，充满了大战来临前的紧张和忙碌。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张无形的监控大网，已经悄然撒向了那个心神不宁的年轻人。
技术部的玻璃墙反射着冷光，仿佛铁壁铜墙，等待着内部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