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实业”那间被临时改造成指挥中心的会议室里，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来。厚重的窗帘拉着，隔绝了外面渐亮的天光，只有几台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映着几张紧绷的脸。
陈默坐在主控台前，瘦削的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屏幕上，代表浩远物业管理的几栋老旧写字楼的3d模型图旋转着，密密麻麻的客户名称如同蚂蚁般附着在上面。他旁边放着的，正是赵铁柱凌晨从那个锈迹斑斑的旧报亭邮箱里取回的U盘。
“名单确认完毕。‘金牛’、‘鼎峰科技’、‘宏图进出口’…都是浩远手里最肥的那批租户，合同快到期，续约意向摇摆，对服务不满情绪最高。” 陈默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精准。他点开一个加密的通讯界面，上面预设好了数十个邮箱地址。“‘问候信’模板已加载，匿名发送通道就绪。”
李响靠在对面的椅子里，指间夹着烟，没点。他闭着眼，似乎在假寐，但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如同弓弦般绷紧的压力。他怀里那块古玉隔着衣服，散发着稳定的、温热的暖意。在他的感知里，代表浩远物业的那片区域，像一团浑浊、沉重、带着腐朽气息的土黄色光晕，正被无数细微的、代表客户不满的灰色丝线缠绕、侵蚀。而其中几个最亮的光点——那几个核心大客户，则像被惊扰的蜂巢，散发着躁动不安的波动。
“发。” 李响睁开眼，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像按下了无形的开关。
陈默食指敲下回车键。
【滴…滴…滴…】
屏幕上，代表邮件发送成功的绿色提示如同潮水般涌现、刷新！一封封带着精心炮制的“问候”和暗示的匿名邮件，如同无形的毒蜂，瞬间穿过网络，精准地蛰向浩远物业那些核心租户负责人的邮箱！
几乎在同一时间，会议室角落里另一台电脑前，一个穿着职业装、带着耳麦的年轻女孩（方晴临时抽调的精干手下）也开始了行动。她声音甜美，语速平稳，对着耳麦清晰地低语：
“您好，这里是‘启明星资产顾问公司’。我们了解到贵公司对目前的物业服务存在一些困扰…是的，我们专注于为优质企业提供更具性价比和保障性的物业解决方案…如果您有更换服务商或重新评估需求的意向，我们非常乐意为您提供免费的咨询和方案对比…对，完全保密…”
“釜底抽薪”计划，正式启动！
……
明雅科技那场血腥风暴带来的余震尚未平息，浩远物业的办公区又陷入了一种新的、令人窒息的混乱。
“铃铃铃——！！！”
“喂？浩远物业？你们搞什么鬼！！”
“操！停水？！停一上午了！电话打爆了都没人管？！我们服务器机房要是出问题，损失你们赔得起吗？！”
“电梯又卡住了？！里面还困着人？！你们安保是吃干饭的吗？！”
“垃圾堆成山了！臭气都飘进办公室了！投诉多少次了？！人呢？！”
前台那几部电话像是烧开了的水壶，此起彼伏地疯狂尖叫！接线员手忙脚乱，脸色煞白，额头的汗就没干过，解释的声音带着哭腔，很快就被电话那头愤怒的咆哮淹没。
办公区内，仅剩的几个项目经理和客服人员更是焦头烂额。他们的手机、座机、企业通讯软件也像中了病毒一样疯狂闪烁！愤怒的质问、投诉、斥责如同冰雹般砸过来！
“王经理！鼎峰科技的张总电话直接打到我这里了！问我们是不是要倒闭了！服务烂成这样！续约？他说他得重新考虑所有合作方了！”
“李工！金牛贸易那边发飙了！他们刚谈成一个重要客户，今天人家来公司参观！结果电梯坏了！客户爬了十几层楼！脸都绿了！金牛的刘总刚才在电话里直接骂娘了！说要告我们！”
“宏图进出口的邮件！措辞极其严厉！指责我们严重违约！要求立刻解决所有问题并给出书面解释和赔偿方案！否则法庭见！”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像一个个沉重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浩远物业员工的脸上。恐慌、茫然、委屈、愤怒的情绪在低气压的办公区里无声地蔓延。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巧合！这铺天盖地的麻烦，背后一定有一只手在疯狂搅动！
刚刚被苏浩强行任命、临时负责浩远物业烂摊子的一个苏家旁系子弟（苏强），此刻正瘫在钱森曾经坐过、如今还残留着血迹污渍的大班椅上，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鼎峰科技”发来的措辞强硬的质询函副本。他刚想喘口气，办公室门就被一个项目经理慌慌张张地撞开了。
“苏…苏总！不好了！” 项目经理声音都变了调，“‘启明星’！一家叫‘启明星资产顾问’的公司！他们的人…他们的人直接去‘金牛贸易’了！就在金牛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刘总亲自下去见的！谈了快一个小时了！”
“什么？！” 苏强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启明星？这名字他听都没听过！“他们去干什么？！挖墙脚？！”
“不…不知道具体谈什么，但金牛那边的人说…说刘总回来的时候脸色…好像没那么难看了…” 项目经理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手指哆嗦着按着号码，打给金牛贸易的刘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刘总？我是浩远的小苏啊…” 苏强努力挤出最谄媚的声音。
“哦，小苏啊。” 电话那头，刘总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淡，甚至带着点疏离，“什么事？”
“那个…听说今天服务上出了点状况，让您受惊了，实在是对不住！我们正在全力抢修！保证…”
“行了行了，” 刘总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小苏啊，大家都是生意人。服务不是靠嘴说的。你们浩远最近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们金牛的合同下个月就到期了，这么大的公司，总要找个靠得住、让人省心的伙伴吧？好了，我还有个会，先这样。”
“嘟…嘟…嘟…” 忙音传来，冰冷无情。
苏强握着话筒，僵在原地，脸色由青转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完了…金牛这块最稳的“金牛”，也要跑了！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上，目光扫过桌面上那份“宏图进出口”发来的、措辞严厉如同最后通牒的邮件。邮件末尾那句“否则法庭见”，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
滨江路，“云顶”咖啡厅二楼一个安静的角落。
李响换上了一身剪裁精良、质感上乘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端着一杯黑咖啡，慢条斯理地搅动着。他对面，坐着“宏图进出口”的副总，一个四十多岁、面相精明的男人，姓周。
周副总刚刚经历了浩远物业那场糟心的电梯惊魂和垃圾围城，脸色还带着余怒未消的阴沉。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林风”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启明星？没听说过。资产顾问？听起来像个皮包公司。
“林先生，” 周副总语气冷淡，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贵司的‘诚意’我收到了。但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浩远是烂，但至少知根知底。你们启明星…凭什么让我们相信，能把那几栋破楼管好？又凭什么保证，不会像浩远一样，过两天就出幺蛾子？”
谈判陷入了僵局。周副总的疑虑如同一堵厚实的墙。李响放下咖啡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从容微笑，正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响从楼梯口传来！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骂！
一个穿着浩远物业维修工制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男人，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服务生，气势汹汹地闯上了二楼！他目光凶狠地扫视一圈，瞬间就锁定了李响和周副总这一桌！
“姓周的！” 那维修工指着周副总，破锣嗓子吼得整个二楼都听得见，“我们苏少让我给你带句话！管好你自己的嘴！少他妈在外面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勾勾搭搭！你那点破事，苏少手里攥着呢！不想身败名裂，就他妈老实点！续约合同乖乖签了！听见没有？！”
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和恐吓，如同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投下了一颗炸弹！所有客人的目光都惊愕地聚焦过来！周副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巨大的羞辱和愤怒让他浑身发抖！
李响眼底寒光一闪。苏浩！还是这么下作又愚蠢的手段！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在冰凉的咖啡杯壁上轻轻一点。怀中的古玉，瞬间传来一股灼热！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强烈“引导”和“放大”意念的波动，如同精准制导的涟漪，瞬间笼罩了那个嚣张跋扈的维修工！
那维修工吼完，本打算扬长而去，彰显苏家的威风。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哎哟我操！”
他脚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地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吃屎，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手里捏着的、一张用来威胁周副总的、打印着模糊不清的所谓“黑料”照片的A4纸，也脱手飞出，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好飘落在周副总面前的咖啡杯里！
深褐色的咖啡迅速洇透了纸张，上面模糊的人影和文字糊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了。
整个咖啡厅二楼，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只剩下那维修工趴在地上疼得直哼哼的声音。
周副总看着眼前咖啡杯里那团迅速化开的、如同垃圾般的废纸，再看看地上那个狼狈不堪、如同小丑的“信使”，脸上的猪肝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仿佛被彻底激怒后的平静。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依旧从容坐着的李响（林风）。
“林先生，” 周副总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你们启明星的方案和报价，我现在就可以签。只有一个要求——”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扫过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维修工。
“——让浩远物业，立刻！马上！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