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李响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怀里那五沓厚厚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钞票,隔着湿透的西装内袋,硬邦邦地硌着胸口的玉佩,也硌着他那颗被恨火烧得滚烫的心。沉甸甸的份量,是活命的底气,更是复仇的燃料!
他像一头刚刚挣脱陷阱、舔舐着伤口的孤狼,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一头扎进古玩街旁边迷宫般、更加破败混乱的城中村深处。低矮的握手楼挤在一起,墙壁上爬满霉斑和乱七八糟的涂鸦,狭窄的过道里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永远散不掉的、混合着劣质煤烟、腐烂食物和尿臊气的刺鼻味道。
必须找个地方!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这笔钱藏好!
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神经紧绷。王海那怨毒的眼神,像跗骨之蛆,挥之不去。那杂碎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苏浩!苏雅!他们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玉佩持续散发着温热,像一枚小小的火种,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稳定地燃烧,驱散着疲惫,也让他混乱的头脑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终于,他在一条最偏僻、最肮脏的死胡同尽头,找到了一家连招牌都掉了半截、只在破木门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写着“住宿”两个字的黑旅馆。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暗的灯光和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
李响推门进去。狭窄的过道里堆满了杂物,一个光着膀子、满身肥膘、胸口纹着褪色关公像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油腻腻的桌子后面看电视,眼皮都没抬一下。
“住店。”李响的声音嘶哑干涩。
老板这才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那身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行头和脸上的血污污泥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弃。“押金一百,单间一天六十,水电另算。先付钱。”他吐了个烟圈,语气生硬。
李响没废话,直接从怀里那五沓钱里,小心地抽出一张红票子,拍在油腻的桌面上。
老板看到那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李响几眼,似乎想不通这么个狼狈货色哪来的新钱。但他没多问,收了钱,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拴着油腻木牌的黄铜钥匙,随手丢了过来:“二楼最里面,204。被褥自己铺,弄脏了赔钱!晚上十点锁大门!”
李响抓起钥匙,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快步冲上狭窄、陡峭、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尿骚味的木楼梯。楼梯板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二楼走廊更加昏暗,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空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汗馊味和劣质香水混合的怪味。
他用钥匙打开204的门。一股更加浓烈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房间小得可怜,只有一张嘎吱作响的破铁架床,一张三条腿的破桌子,墙角结着厚厚的蜘蛛网。窗户玻璃碎了一块,用硬纸板勉强糊着,冷风夹杂着雨水从缝隙里灌进来。床上的被褥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年异味。
但李响毫不在意。他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他走到床边,强忍着恶心,一把掀掉那床散发着恶臭的被褥,露出底下同样肮脏的床板。他掏出怀里那五沓厚厚的钞票,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那沉甸甸的份量。五万块!这是他李响翻身的本钱!是点燃复仇烈焰的第一桶油!
他没有立刻藏钱,而是走到那个三条腿的破桌子前。桌子摇摇晃晃,上面落满了灰尘。他伸出手指,用力在厚厚的灰尘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三个名字!
苏!雅!
苏!浩!
苏!家!!!
每写一笔,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指尖在粗糙的桌面上划过,留下深深的凹痕!玉佩随着他翻腾的恨意,温度骤然升高,灼烫着他的皮肤!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充斥了这间破败的小屋!
血债!必须血偿!把他们踩进地狱!让他们万劫不复!
这念头如同毒火,在他心底疯狂燃烧!但李响已经不是那个在垃圾场里只会嘶吼的绝望野兽了。怀里的五万块,玉佩的温热,给了他冰冷的理智。
复仇,需要力量!需要计划!需要一步步来!他现在,还太弱!苏家是庞然大物,他必须先剪除羽翼,积蓄力量!
第一个目标,像毒蛇一样,瞬间从恨意的岩浆里浮现出来——王海!
那个落井下石的前员工!那个在古玩街当众羞辱他、像耍猴一样“赏”他笔筒的杂碎!那个最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像条疯狗一样咆哮的蠢货!
“王!海!”李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冰冷的杀意。他眼前清晰地浮现出王海那张写满恶毒和贪婪的胖脸,在鉴定中心门口那副气急败坏的丑态!
就是他了!
新仇旧恨!这个仗着苏浩撑腰、三番两次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的小人!这个把他当垃圾踩踏的杂碎!就用他来祭旗!用他的血,来宣告他李响的归来!用他的惨状,来偿还自己承受过的屈辱!
一股复仇的快意混合着冰冷的算计,瞬间压过了单纯的恨火。李响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他不再犹豫,立刻开始行动。先是忍着肋骨的剧痛,把那五沓钞票小心翼翼地分开,用房间里找到的破塑料袋层层包裹,然后塞进自己那件破烂西装的内衬夹层里,再用捡来的破布条紧紧捆扎在身上,外面套上湿透的外套。确保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身体像散了架一样,疼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瘫坐在冰冷的床板上,从口袋里摸出那个破旧的备用手机,颤抖着开了机。
屏幕亮起,瞬间被无数条短信和未接来电的提示塞满!全是催债的!各种恶毒的威胁、谩骂,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神经。
李响眼神冰冷,看都没看,直接全部删除。他需要的是信息!关于王海的信息!
他强撑着精神,在搜索框里输入“王海”、“汽修”、“西城”。他记得王海以前在启明星时就爱吹嘘,说他姐夫在城西开了个小汽修厂,生意不错,王海自己投了点钱,也算个小股东。
很快,几条零星的信息跳了出来。一个叫“海达快修”的小铺子,地址就在城西一个靠近物流园的破旧汽配城里。网上评价寥寥无几,还有几条抱怨收费黑、手艺糙的差评。
城西物流园…海达快修…王海…
李响眼中寒光一闪。目标清晰了!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断掉的肋骨处传来,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刚有点暖意的内衫。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他需要恢复!需要处理伤口!需要体力去执行他的复仇!
钱!他现在有钱了!
李响咬着牙,扶着墙站起来,再次走出了这间散发着霉味的破屋子。他找到楼下那个纹身老板,又抽出一张红票子:“附近哪有药店?干净点的诊所也行!”
老板捏着钱,态度好了点,指了指方向:“出门右拐,第二个巷口,老刘头诊所,专治跌打损伤,下手黑,但便宜管用。”
李响没在意“下手黑”,他现在只要快!有效!
他按照指示,找到了那家藏在居民楼一楼、连招牌都没有、只在窗户上贴了张红纸写着“跌打损伤”的“诊所”。里面光线昏暗,一个穿着发黄白大褂、酒糟鼻的老头正打着盹。
李响直接拍下一百块:“肋骨可能断了,很疼。最快的法子止疼消炎,让我能动!”
老刘头睁开惺忪睡眼,看了看钱,又看了看李响惨白的脸和捂着胸口的动作,也没多问,转身从柜子里拿出几板药和一小瓶药酒。“消炎药,一天三次。止痛片,疼得受不了再吃,伤胃。药酒自己揉,使劲揉开淤血,疼两天就好得快。”老头言简意赅,收了钱,又闭上了眼。
李响抓起药,回到旅馆。他拧开那瓶气味刺鼻的药酒,咬紧牙关,撩起湿透的衣服,将冰凉的药酒倒在手掌上,然后狠狠按在剧痛的肋骨位置!
“呃啊——!”钻心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没有停!反而更加用力地揉搓!每一次按压,都像有烧红的烙铁在伤口上碾过!汗水混合着雨水,顺着他的额头、脖子往下淌!
“王海!王海!王海!”他低声嘶吼着,每吼一声,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仿佛要把这个名字,连同所有的屈辱和仇恨,一起揉进骨头里!玉佩紧贴胸口,那灼热的温度似乎也在呼应着他疯狂的举动,一股暖流融入那剧烈的疼痛中,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自虐般的支撑感!
不知揉了多久,剧痛似乎真的麻木了一些。他吞下几片消炎药和一颗强力止痛片,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城中村一个脏兮兮的路边摊,花了十块钱,买了一碗热气腾腾、飘着几点油星和蔫巴菜叶的汤面。
他端着面,回到204房间。坐在冰冷的床板上,捧着那碗简陋却滚烫的面。面汤的热气熏着他的脸,带着廉价的油脂香味。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面条粗糙,汤味寡淡,但他吃得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止痛片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肋骨的剧痛被压制下去。疲惫依旧如影随形,但一种冰冷而坚定的力量,正在他体内重新凝聚。
吃完面,他把碗随手丢在墙角。然后,他再次走到那张布满灰尘的破桌子前。
“王海”的名字,被他用沾着油污的手指,在灰尘里,重重地圈了起来!
他拿出那个破手机,调出地图,死死盯着“城西物流园”、“海达快修”的位置。眼中不再是绝望的火焰,而是猎人锁定猎物时,那种冷静到极致的、闪烁着寒芒的杀意。
第一步,踩点!摸清王海这杂碎的底细!摸清那个“海达快修”的运作!找到他的软肋!他的命门!
“等着吧,王胖子。”李响的声音在狭小破败的房间里响起,冰冷得如同窗缝里灌进来的寒风,“老子吃过的苦,受过的辱,要你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爆响。胸口的玉佩,那温热的触感无比清晰,仿佛在无声地应和着主人心中那熊熊燃烧、即将喷薄而出的复仇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