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穿透湿透的衣物,狠狠扎进皮肤,钻进骨髓,攫取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单鹏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液态氮里,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冰冷的冰碴。
护城河的水浑浊不堪,夹杂着未完全处理的化学污染物、腐烂的有机物以及城市排放的各种未知毒素,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能见度几乎为零,黑暗中只有水流疯狂的撕扯力和彻骨的寒。
单鹏死死咬着牙关,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他一只手紧紧箍住沈小芸的腰,另一只手拼命划水,试图对抗那巨大的、想要将他们拖入河底深渊的暗流和漩涡。沈小芸依旧昏迷不醒,身体冰冷而绵软,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只有鼻翼间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
雷猛最后那声咆哮,那被能量光束吞没的魁梧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悲痛、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窒息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不能沉沦,甚至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他必须活下去,带着沈小芸活下去。这是雷猛用命换来的机会,他不能辜负!
“咳……咳咳……”冰冷的污水呛入口鼻,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肺部如同火烧。他的体力早已透支,精神反噬的剧痛在冰冷刺激下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冰锥在颅内搅动。视线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视野边缘蔓延开来。
不行!不能晕过去!
单鹏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眩晕感。他拼命蹬踏着冰冷刺骨的水流,试图向上浮起。然而,身上的衣物吸满了水,沉重得像铅块,沈小芸的重量更是巨大的负担。暗流如同无形的大手,一次次将他拉向深处。
绝望,如同这护城河的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就在他感觉手臂越来越沉,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淹没的瞬间——
胸口!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突然从胸口传来!
是那块银辉结晶!单琳给他的,一直贴身收藏的银辉之种结晶!
那暖意如同寒冬里的一点星火,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穿透了湿冷的衣物,渗入他的皮肤,缓缓流入他几乎冻僵的四肢百骸。不仅仅是温暖,更带着一种熟悉的、让他心神安宁的气息——是单琳的气息!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怀中那枚结晶,似乎在与远方某个存在产生着共鸣,微微地震动着,散发出更加清晰的暖流。
是单琳!她在试图联系他!她在用她的能力,跨越遥远的距离,给予他支援!
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意和联系,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单鹏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浑浊的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手臂重新涌起一丝力量,他更加奋力地向上划水。
“哗啦——!”
终于,他的头冲破了水面!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城外特有的、混杂着冰雪和荒芜气息的自由味道。他贪婪地呼吸着,同时紧紧托住沈小芸,让她的口鼻也露出水面。
他们出来了!离开了那座钢铁巨兽的体内,置身于护城河汹涌的浊流之中!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
护城河宽阔而湍急,对岸在黑暗中遥不可及。河水冰冷,他们浑身湿透,体温正在飞速流失。沈小芸中毒已深,气息微弱,必须尽快救治。城垒方向,虽然被高大的城墙阻挡,但依旧能听到隐约的警报声,以及探照灯的光柱在墙头扫过。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追兵沿着河岸搜索,或者派出水上单位。
单鹏不敢停留,他一只手抱住沈小芸,另一只手拼命划水,顺着水流的方向,朝着下游、远离钢铁城垒的方向奋力游去。
每一次划水,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体温,嘴唇冻得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怀中的银辉结晶持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护住他的心脉,延缓着失温症的到来,但也仅仅是延缓。
他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感觉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手臂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无比艰难。意识又开始模糊,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强行支撑。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就在他即将再次力竭沉没之时,他的脚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是河底的石头?不,更像是……岸边?
他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蹬踏了几下,脚下确实传来了坚实的触感!水变浅了!
他挣扎着,半拖半抱地将沈小芸带向岸边。终于,他的膝盖抵住了冰冷的、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他几乎是爬着,将沈小芸拖离了冰冷的河水,自己也瘫倒在坚硬的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喉咙。
暂时……安全了。
他躺在冰冷的河滩上,仰望着灰蒙蒙的、看不到星辰的天空,浑身如同散架一般,没有一丝力气。寒冷如同无形的巨蟒,缠绕着他,要将他最后的体温也掠夺走。
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沈小芸。她脸色青紫,嘴唇乌黑,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生命体征正在急速衰退。白枭那诡异的神经毒素,正在侵蚀她最后的生机。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逃出了钢铁城垒,却要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眼前吗?
不!
单鹏猛地挣扎坐起,不顾身体的剧痛和冰冷,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枚银辉结晶。结晶在他手心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微光,与单琳的那一丝联系虽然微弱,却坚韧不断。
他将结晶紧紧贴在沈小芸冰冷的心口,然后用自己的双手覆盖住它。他闭上眼睛,集中起所有残存的精神,所有求生的意志,所有对妹妹的思念和呼唤,通过这枚结晶,向着远方那个温暖的源头,发出了最迫切、最虔诚的祈求——
救她!琳琳,救她!
仿佛感应到了他绝望的呼唤,他手心的银辉结晶,骤然间光芒大盛!
不再是微光,而是一股柔和却磅礴的银辉能量,如同月华般流淌而出,温暖、纯净、充满生机!这光芒仿佛穿越了空间的距离,直接来自于单琳本身!它缓缓注入沈小芸的心口,顺着她的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银辉所过之处,那青紫色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沈小芸乌黑的嘴唇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得几乎停止的呼吸,也变得稍微有力、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死亡气息,被这股跨越遥远距离而来的银辉之力,暂时逼退了!
成功了!
单鹏看着沈小芸略微好转的脸色,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丝。他瘫倒在地,剧烈的精神消耗和体力透支让他眼前发黑。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似乎看到光芒中,单琳那担忧而苍白的虚影一闪而过。
显然,这次超远距离的援助,对单琳的消耗也极其巨大。
怀中的结晶光芒渐渐收敛,恢复了之前的微温。
单鹏躺在冰冷的河滩上,意识沉入黑暗。身体冰冷,伤口疼痛,前途未卜。
但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带着妹妹温暖和生命希望的结晶。
身边,是暂时保住性命的同伴。
他们活下来了。
在这冰河之中,以巨大的牺牲为代价,挣扎着,活下来了。
而未来的路,依旧漫长且布满荆棘。复仇,真相,守护……所有这些沉重的担子,都将由他,背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