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磐石庇护所便已彻底苏醒。不是被晨光唤醒,而是被一种沉重而又激昂的气氛所催动。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庇护所那扇由厚重木材和金属废料加固而成的大门内侧,此刻站满了人。得到消息的居民们,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自发地聚集到了这里。他们穿着破旧却浆洗干净的衣物,脸上带着冻疮和生活的风霜,眼神却格外复杂。有不舍,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
单鹏、雷猛、沈小芸三人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已然整装待发。
单鹏换上了那套合成纤维作战服,外面套着御寒的深色风衣,贴身的口袋里,那枚“银辉之种”紧贴着胸口,传来稳定而温暖的脉动。他的短刀插在腿侧,改装手枪和秦武额外配给的突击步枪交叉背在身后,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沉稳而内敛,唯有看向妹妹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难以割舍的柔光。
雷猛更是全副武装,如同一个移动的钢铁堡垒。重斧斜挎在背后,斧刃雪亮,反射着稀薄的晨光。那面合金盾牌被他轻松地提在左手,右手则拎着一支装弹量巨大的霰弹枪,腰间的弹链上挂满了各种型号的子弹和几枚破片手雷。他挺着胸膛,刻意做出豪迈的样子,但微微抿紧的嘴唇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沈小芸则是一身利落的便装,外面罩着白色的医师袍(虽然已经洗得有些发黄),背上是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硕大行军背包,里面除了个人物品,绝大部分都是她连夜赶制的各种药剂和医疗用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精力透支还未完全恢复,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冷静,默默地最后检查着自己的装备。
秦武站在他们面前,仅存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因为用力,指节有些发白。他目光扫过三人,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嘱托:
“活着回来!”
他没有说更多的大道理,也没有重复之前的战略目标。在这末世,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也是最重的承诺。
单鹏迎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站在单鹏身边的单琳,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柔和而磅礴的银白色光辉,以她为中心,毫无保留地扩散开来!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温暖和力量。它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将准备出发的三人,以及他们身后的所有居民,都包裹了进去。
被银辉笼罩的瞬间,单鹏只觉得一股清凉而强大的能量顺着四肢百骸流入体内,一夜未眠的疲惫感顷刻间一扫而空,连日来因精神透支而隐隐作痛的眉心,仿佛被最温柔的手抚平,变得一片清明舒泰。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体内那股属于“本能之眼”的力量,在这银辉的滋养下,变得温顺而充盈。
雷猛舒服地几乎要呻吟出来,他感觉自己像是泡在了温泉里,连日来训练和旧伤带来的肌肉酸痛大幅缓解,一股蓬勃的力量感从身体深处涌起,让他忍不住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脖子,发出咔吧的轻响,低吼道:“爽!琳丫头,你这本事真带劲!”
沈小芸苍白的脸上也迅速恢复了几分血色,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消耗过度的精神正在快速补充,头脑变得异常清晰。她感激地看向单琳,知道这是妹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为他们的远征送上最宝贵的“祝福”。
不仅仅是他们三人,身后的居民们沐浴在这圣洁的银辉中,也纷纷露出了舒适和安心的表情。孩子们停止了小声的啜泣,老人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战士们则感觉士气大振,仿佛身上无形的枷锁被解开了。
单琳站在银辉的中心,小小的身体仿佛承载着巨大的能量,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咬紧了下唇,努力维持着领域的稳定和强度。
她知道,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也是最能帮助哥哥他们的事情。
银辉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当最后一缕银光没入单琳体内时,她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单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琳琳!”单鹏的声音带着心疼和急切。
“我没事……”单琳靠在他手臂上,喘了几口气,抬起苍白的小脸,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哥,你们……一定要平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期盼。
单鹏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如刀割,但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用力抱了妹妹一下,在她耳边低语:“等着哥回来。”
说完,他毅然松开手,转身,目光扫过雷猛和沈小芸。
三人眼神交汇,无需多言,同时点了点头。
单鹏最后看了一眼强撑着站直身体、眼中含泪却努力微笑的单琳,看了一眼独臂挺立、眼神沉重的秦武,看了一眼所有目送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居民。
他深吸一口凛冽的晨间空气,将所有的柔软和牵挂都压回心底最深处,再抬起头时,眼神已只剩下属于战士的冷硬和决然。
“出发!”
他低喝一声,率先转身,迈开了脚步。
雷猛低吼一声,扛起盾牌,大步跟上,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清晨的寂静。
沈小芸扶了扶肩上的背包带,最后看了一眼单琳和庇护所,眼神复杂,终究还是转身,步履坚定地跟上了前面两人的步伐。
庇护所那沉重的大门,在绞盘刺耳的“嘎吱”声中,被几名守军奋力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外,是灰蒙蒙的、被冰雪覆盖的荒原,是未知的危险和漫长的征途。
单鹏没有任何犹豫,第一个侧身闪出了大门。雷猛和沈小芸紧随其后。
当他们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缝之外后,大门再次在令人牙酸的声音中,缓缓闭合、落栓。
“砰!”
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最终敲响的定音鼓,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门内,是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了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哭泣声和祈祷声。
单琳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就要倒下,被旁边的秦武及时用独臂揽住。
“他们会回来的。”秦武的声音沙哑,像是在对单琳说,又像是在对自己和所有留下的人宣告,“我们在这里,等他们回家!”
门外,单鹏、雷猛、沈小芸三人,迎着初升的、毫无暖意的朝阳,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北方,向着那片笼罩在迷雾与危险中的土地,头也不回地走去。
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为这支渺小却又承载着沉重使命的队伍,奏响了一曲悲怆而雄壮的行军乐。
他们的身影,在苍茫的雪原上,逐渐变成了三个小小的黑点,最终消失在皑皑白雪与灰暗天际的交界处。
远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