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琳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中醒来的。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哥哥单鹏布满血丝却写满担忧的眼睛,以及沈小芸姐姐那张憔悴却强打精神的脸。
“琳琳!你醒了!”沈小芸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连忙用沾湿的布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冷汗。
“哥…” 单琳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嘶哑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单鹏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用干净叶子卷成的小水杯递到她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温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
“别急着说话,你消耗太大了,昏睡了一天一夜。”单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握着妹妹依旧冰凉的小手,试图传递一些温暖过去。
单琳这才慢慢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那个血泊中的孩子,门外绝望的父亲,还有她不顾一切、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才催动起来的银辉……随之而来的便是那股几乎将她意识都抽空的疲惫和空虚。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体内那股熟悉的暖流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那个…小弟弟…”她挣扎着问道,声音细弱。
“他活下来了。”单鹏知道她最关心这个,立刻回答,“伤太重,还没脱离危险,但至少命暂时保住了。他父亲…后来托人送来了一点草药,没说别的。”
单琳闻言,苍白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释然的笑容。这就够了。
然而,这短暂的光亮很快就被屋外隐隐传来的、压抑紧绷的气氛所取代。即使隔着门板,她也能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
“外面…怎么样了?”她轻声问。
单鹏和沈小芸交换了一个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瞒她。
“赵枭那边暂时没了明面上的动作,谣言也少了很多。”单鹏说道,语气却并不轻松,“但秦队长派人传话过来,说发现‘新秩序盟’的人在我们地盘外围的几个制高点和废弃建筑里活动频繁,像是在布置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
“而且,”沈小芸补充道,眉头紧锁,“这两天,堡垒外面巡逻的兄弟回报,说附近荒野里的变异生物活动迹象明显增加了,有些原本很少靠近堡垒区域的种类,也开始在边缘游弋,感觉…不太对劲。”
内忧未平,外患又显。
单琳的心沉了下去。她虽然虚弱,但并不迟钝,能清晰地感觉到哥哥和沈小芸言语下的沉重。
“我的能力…”她看着自己依旧没什么血色的手掌,有些沮丧,“好像变弱了很多。”
“别急,慢慢恢复。”单鹏安慰道,“你的能力很重要,但你的身体更重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秦武低沉的声音:“单鹏,在里面吗?”
单鹏起身开门。秦武独自站在门外,脸色比前几天更加凝重,眼下的乌青浓重,显然也是彻夜未眠。
“琳琳醒了?”他看了一眼屋内,见到单琳苏醒,脸色稍霁,但忧色未减。
“刚醒。”单鹏侧身让他进来。
秦武没有客套,直接说道:“情况不太妙。我们安插在对面的人冒死传出消息,赵枭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弄出来几台旧时代的大功率声波装置,正在秘密调试。我怀疑…他是冲单琳的能力来的。”
“声波装置?”沈小芸惊呼一声,“他想用声波干扰琳琳?”
单鹏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想起了研究所里一些关于能量场与共振频率的只言片语,如果赵枭真的能找到针对银辉的特定频率…那对单琳而言,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还有外面,”秦武继续道,声音沉重,“变异生物的异动越来越明显,根据经验判断,很可能是在聚集,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磐石堡。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内有权枭虎视眈眈,握有未知的底牌;外有变异生物群环伺,蠢蠢欲动。整个“磐石庇护所”仿佛成了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来自两个方向的巨浪拍碎。
“我们必须做好准备。”秦武看着单鹏,眼神决绝,“赵枭随时可能动手,兽潮也可能随时爆发。我已经加派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加固防御工事,清点武器库存。单鹏,你的‘直觉’和预警对我们至关重要。另外…”
他看向靠在沈小芸怀里、脸色苍白的单琳,语气带着一丝不忍,却又不得不说的坚决:“琳琳,你的能力是关键。如果…如果真的发生最坏的情况,无论是内乱还是外敌,我们需要你的银光来稳定人心,治疗伤员。你…必须尽快恢复过来,而且,可能需要比之前…更强。”
单琳看着秦武眼中那沉重的托付和期望,又感受到哥哥无声的支持,她用力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内心也充满了恐惧,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我会努力的。”
风雨欲来,黑云压城。
随后的一整天,整个“磐石庇护所”控制区域都像一架绷紧到极致的弓弩。士兵们抓紧一切时间检修武器,在关键路口设置路障和陷阱;普通居民则在组织下,向更核心、相对安全的区域转移物资,尤其是食物和药品;工匠们叮叮当当地敲打着,试图修复几件还能使用的老旧防御器械。
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次远处传来的异常声响,都会引起一阵短暂的骚动和警惕的目光。
单鹏强迫自己忽略依旧隐隐作痛的精神,在秦武安排的几个视野开阔的隐蔽点之间穿梭,最大限度地开启“本能之眼”,监控着堡垒内外的动静。他看到了己方战士身上混杂的“紧张”、“决心”和“恐惧”;也隐约感觉到堡垒外围,那些属于赵枭势力的区域,散发出的“恶意”和“等待”的冰冷气息;更让他不安的是,在堡垒之外遥远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混乱、饥饿、被某种意志驱使着的“猩红饿狼”虚影,正在不断汇聚,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
雷猛不顾沈小芸的劝阻,拖着并未痊愈的身体,参与到防御工事的加固中,用他的蛮力和经验,将一根根粗大的木桩更深地砸进土里。
沈小芸则忙着调配所有能找到的草药,准备绷带,将医疗站布置得尽可能高效,她知道,一旦冲突爆发,这里将是地狱也是希望之地。
而单琳,则在那间小小的旧宿舍里,在沈小芸的看护下,努力地进行着恢复和尝试。她闭着眼睛,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试图让它壮大,试图让银光的范围扩大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寸。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脸色时而潮红时而惨白,显然过程极其艰难。但她没有放弃,脑海中不断回闪着那个被救活的孩子父亲最后那一躬,回闪着秦武沉重的嘱托,回闪着哥哥守护的身影。
她不能让帮助他们的人失望。
夜幕再次降临,堡垒内灯火稀疏,大部分区域陷入一片压抑的黑暗和死寂。只有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和远处“新秩序盟”地盘隐约传来的、仿佛调试设备般的怪异嗡鸣声,提醒着人们危机四伏。
单鹏站在一处残破的墙垛后,迎着冰冷的夜风,远眺着堡垒之外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的“本能之眼”运转到极限,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感觉到了。
那汇聚的“猩红饿狼”虚影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毁灭欲望的洪流,正在黑暗中成型,并且…正在向着磐石堡的方向,缓缓移动。
而堡垒内部,赵枭势力盘踞的方向,那股冰冷的“恶意”和“等待”也攀升到了顶点,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准备亮出獠牙。
内外的压力,在这一刻,都达到了临界点。
单鹏猛地转身,对身后跟着的、一个负责传递消息的少年急促下令:
“快去告诉秦队长!兽潮!兽潮来了!规模很大!还有,让所有人都做好准备,赵枭…很可能也会趁机动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少年脸色煞白,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向指挥部方向。
单鹏回过头,再次望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拳头死死握紧。
风雨,已至。
不,是毁灭性的风暴,已经掀起了它的第一股飓风!
就在他念头闪过的瞬间——
“呜嗷——!!!”
一声无比凄厉、穿透力极强的变异兽嚎叫,如同进攻的号角,猛地从堡垒围墙外的黑暗中炸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嚎叫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乐!
与此同时,堡垒围墙上的探照灯猛地亮起几束,胡乱地扫向墙外,隐约照见了黑暗中那如同潮水般涌动、闪烁着无数嗜血红光的恐怖身影!
“敌袭!兽潮!兽潮围城!!”围墙上的哨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警报声!
整个磐石堡,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混乱、惊恐的呼喊声,杂乱的奔跑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而与此同时,在堡垒内部,“新秩序盟”控制的区域,几处隐蔽的角落里,那几台被帆布覆盖的声波装置,也被悄然掀开了一角,幽深的喇叭口,无声地对准了“磐石庇护所”的方向……
风暴,终于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