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琳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和令人作呕的腥臊气中恢复意识的。
后颈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烙铁烫过。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入眼是冰冷的铁条,锈迹斑斑,近得几乎贴着她的鼻尖。她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冰冷的铁笼子里,笼子不大,只能勉强容身。身下是潮湿黏腻的、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地面。
铁笼之外,是巨大的、幽暗得如同巨兽食道般的空间。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几盏昏黄摇曳的矿灯挂在远处扭曲的金属支架上,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湿冷的空气裹着铁锈、血腥和某种动物粪便的恶臭,直往她肺里钻。这里是城市地底深处,某个废弃地铁网络的巨大节点,被改造成了令人作呕的巢穴。
视野所及,是狰狞的装饰。巨大的变异兽头骨被钉在斑驳的水泥柱上,空洞的眼窝对着她;粗大的、不知是什么生物的肋骨横七竖八地堆在角落,上面还挂着暗红色的肉丝;锈蚀的管道从头顶蜿蜒而过,滴答着浑浊的水滴。人影绰绰,穿着破烂皮甲、浑身刺青的掠夺者们在阴影里走动,眼神凶戾,像打量猎物一样扫过笼子里的她,发出不怀好意的低笑和粗俗的议论。远处隐约传来野兽压抑的咆哮和铁链拖动的哗啦声。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单琳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蜷缩得更紧,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尖叫冲出口。
就在这时,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铁笼前。一股阴冷的气息笼罩下来。
单琳抬起头,撞进一双冰冷的、探究的眼睛里。
白枭。
他换下了那身便于行动的紧身衣,穿着一件材质奇特的黑色长袍,更衬得他身形瘦削,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他微微俯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笼中的女孩,那眼神,像是在研究一件新奇的标本。
“醒了?”白枭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并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小丫头,命还挺硬。”
他慢条斯理地从袍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把玩着。
单琳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哥哥单鹏送给她的草编小鹿!一直被她贴身藏在衣服最里层,视若珍宝的护身符!此刻,它那朴拙的、用晒干的草茎编织成的身体,正被白枭两根苍白的手指捏着,轻轻晃荡。
“挺别致的小玩意儿。”白枭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目光从草编小鹿移到单琳瞬间惨白的脸上,“你哥哥为了你,可是很拼命啊。拖着半条命,硬是从荒野爬回了磐石堡,就为了这个?”他用下巴点了点手里的小鹿,又抬手指了指自己,“还有我们。”
他顿了顿,身体前倾,几乎凑到铁笼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欲:“告诉我,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他这么拼,值得磐石堡那个石头一样的石森,也对你另眼相看?”他幽深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单琳单薄的衣衫,直接看进她的骨头缝里。
“疤脸!”白枭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
一个头上缠着渗血绷带、脸上横着狰狞刀疤的大汉立刻从阴影里一瘸一拐地凑了过来,正是被单鹏坑了一把又侥幸逃回来的疤脸。他看向笼子里单琳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种扭曲的兴奋。
“老大!”疤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迫不及待地添油加醋,“您可别被这小丫头片子骗了!她哥单鹏那小子,邪门得很!眼珠子一转,就能让人倒霉!我在荒野上看得真真儿的!还有她…”他指着单琳,唾沫星子乱飞,“在磐石堡的时候就不对劲!那些医生护士都偷偷议论,说她身上有古怪,连那些凶得要死的变异老鼠在她附近都老实不少!指不定是什么怪物变的!”
白枭没理会疤脸的聒噪,目光依旧锁在单琳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单琳的嘴唇抿得死死的,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猛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却倔强地不发一言。笼子冰冷的铁条硌着她的手臂,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感。
不能说话。不能说任何话。哥哥拼了命保护她,她不能…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特殊!心底深处,那股微弱的银辉本能地想要浮现,想要驱散这无边的恐惧和恶意,却被她死死地、拼命地压制下去,只在皮肤下激起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涟漪,又迅速隐没。
白枭似乎并未错过那一闪而逝的微光,他眼中的探究之色更浓了。他直起身,不再逼问单琳,反而饶有兴致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指尖的草编小鹿上。
“有意思。”他低语着,指尖轻轻摩挲着小鹿粗糙的草茎纹理,像是在感受着什么。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不远处另一个稍微小些的铁笼。
那里面关着几只足有成年兔子大小的变异老鼠!它们异常狂躁,猩红的小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凶光,锋利的爪子疯狂地刨抓着铁笼底部,发出刺耳的“吱吱”尖叫,涎水从尖利的牙齿间滴落。它们互相撕咬着,撞得铁笼哐哐作响,充满了攻击性和混乱。
白枭拿着那只小小的草编护身符,缓步走到那个躁动不安的鼠笼前。在疤脸和周围几个手下困惑又带着点畏惧的目光中,白枭将捏着草编小鹿的手,隔着笼子,缓缓靠近了那几只狂暴的变异鼠。
就在那散发着微弱草叶清香的护身符靠近笼子的瞬间——
奇迹发生了!
前一秒还在疯狂嘶叫、互相撕咬、撞击铁笼的变异鼠群,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它们猩红的眼睛里,那股狂躁的凶光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困惑和茫然。几只老鼠甚至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小小的鼻子急促地翕动着,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气味。其中一只离得最近的老鼠,竟然下意识地、带着点迟疑地,想用它那肮脏的鼻子去蹭白枭拿着草编小鹿的手指!
“吱?” 一声困惑的低鸣,取代了之前的疯狂尖叫。
整个巢穴这一角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疤脸和其他几个手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那些凶残的变异鼠,竟然因为一个不起眼的草编玩意儿,安静下来了?!
白枭的呼吸猛地一顿。
他死死盯着笼子里瞬间变得“温顺”的变异鼠,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指尖那枚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朴实无华的小小护身符,眼中不再是探究,而是骤然爆射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攫取一切的精光!
“果然!”白枭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发颤,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死死钉在铁笼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一字一顿,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狂喜:
“你能安抚…不,是你能影响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