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那扇沉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无声滑拢,将石森磐石般的威压和那句冰冷刺骨的警告——“这里的规矩,比你们的直觉更重要”——彻底隔绝。但那股沉重的压力并未消失,反而像一层浸透了冰水的裹尸布,紧紧贴在单鹏和雷猛身上,渗进骨头缝里。
通道里惨白的灯光照在脸上,显得格外惨淡。王虎和那几个觉醒者精锐步履生风地离开,带着一种被认可的、压抑的兴奋。单鹏和雷猛落在后面,两人都没说话,靴子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声音在空旷通道里显得格外沉闷、空洞。
单鹏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石森最后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刚刚在石室里勉强维持的镇定。规矩?比直觉更重要?在这吃人的堡垒里,所谓的规矩不过是高宏那种人手里的绞索!而琳琳……琳琳就是悬在这绞索下的诱饵!
左臂的伤口又开始一跳一跳地抽痛,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和自身力量的渺小。石森那边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高宏那边是吐着信子的毒蛇。躲?往哪躲?
“他妈的!”雷猛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混凝土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簌簌落下几缕灰尘。他粗重的喘息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规矩?狗屁规矩!琳琳的命就不是命了?高宏那老狗……”
“雷哥!”单鹏猛地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锐利地扫过通道前后。石森的卫队虽然不在视线内,但谁知道暗处有没有耳朵?他抓住雷猛结实的小臂,那肌肉绷得像铁块。“现在不是骂的时候。没用。”
雷猛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狠狠啐了一口,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那双眼睛里的血丝和怒火,烧得更旺了。
回到那间小小的、被称为“家”的独立屋,气氛比离开时更加沉重凝固。单琳蜷缩在角落里那个破垫子上,小小的身体几乎要陷进去,看到哥哥和雷猛回来,她抬起头,大眼睛里瞬间涌起希望,但看到两人比离开时更难看、更沉重的脸色,那点希望的光又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浓浓的不安和恐惧。她下意识地把身体缩得更紧。
沈小芸立刻迎上来,嘴唇动了动,想问,却又不敢问,只是用焦灼的眼神看着单鹏。
单鹏没看她们,径直走到屋子中间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旁,拿起早上换来的那瓶浑浊的消毒水,拧开,对着左臂伤口上已经渗出血迹的绷带,哗啦一下倒了下去。冰冷的液体混着刺痛感浇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他咬着牙,没吭声。
这近乎自虐的举动让雷猛眉头紧锁,沈小芸更是惊呼出声:“单鹏!你……”
“没事。”单鹏打断她,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随手丢掉空瓶,瓶子在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发出单调的声响。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雷猛和沈小芸,最终落在单琳那张苍白、写满恐惧的小脸上。
那眼神,让沈小芸心里猛地一揪。
“雷哥,小芸姐,看好琳琳和妞妞。”单鹏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吓人,“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雷猛一步跨过来,像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铜铃大的眼睛里全是担忧和阻止,“现在外面……”
“去找高宏。”单鹏平静地吐出四个字。
“什么?!”雷猛和沈小芸同时失声,连角落里的单琳都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全是惊恐。
“你疯了?!”雷猛低吼,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抓住单鹏的肩膀,“那老狗刚威胁完琳琳!你现在去找他?送上门去吗?!”
单鹏没有挣脱,只是抬起头,迎着雷猛震惊愤怒的目光。他的眼神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的冰冷决绝,像淬了火的刀锋。
“躲不过去了,雷哥。”单鹏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石森那边,规矩大于天,不会管琳琳死活。高宏…他就是条毒蛇,不给他想要的,他立刻就会咬人!琳琳等不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单琳,那眼神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孤注一掷。“我去…是稳住他。给他一个‘准信儿’。让他觉得…我这条鱼,咬钩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
雷猛抓着他肩膀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跳。他看着单鹏那双决绝的眼睛,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那巨大的愤怒和担忧,化作一声沉重的、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叹息。他缓缓松开了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无奈,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你……小心。”雷猛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他知道,单鹏是对的。这是目前唯一能争取时间的、饮鸩止渴的办法。
沈小芸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滑落下来。她看着单鹏,又看看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单琳,只觉得心如刀绞。
单鹏没再说话,只是用力拍了拍雷猛的手臂,然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单琳。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承诺、歉疚、还有不惜一切的决然。然后,他转身,拉开了那扇薄薄的门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影迅速没入堡垒内部昏暗、压抑的通道阴影里。
堡垒内部永远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机油、汗臭、劣质燃料和绝望的气息。通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粗糙的混凝土刮得人生疼。单鹏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穿梭在迷宫般的通道里。他刻意避开主路,专挑那些偏僻、人迹罕至的角落。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左臂伤口的疼痛似乎被放大了,牵扯着神经,提醒着他即将踏入的龙潭虎穴。
高宏的“发展部”占据了堡垒核心区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办公区域,门口甚至还有两个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腰间鼓鼓囊囊的守卫站岗。比起石森卫队的肃杀冰冷,这里透着一股外松内紧、带着阴柔算计的气息。
单鹏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时,那两个守卫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守卫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凸起上。
单鹏停下脚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无波:“单鹏。找高部长。他让我来的。” 他特意强调了“他让我来的”。
守卫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尤其是他手臂上渗血的绷带,然后对着肩膀上一个微型对讲器低声说了几句。片刻后,他侧开身,眼神示意里面:“进去吧。高部长在里面。”
推开那扇相对完好的木门,里面的景象与堡垒整体的粗粝破败截然不同。暖色调的灯光(这在堡垒是奢侈的),铺着还算干净地毯的地面,甚至角落里还摆着几盆蔫巴巴但好歹是绿色的植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劣质的熏香味道,试图掩盖什么,却显得更加刻意。
高宏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扇巨大的、用废弃金属板拼接而成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堡垒内混乱的景象。他手里端着一个金属杯子,姿态悠闲。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仿佛几个小时前在小屋里那赤裸裸的威胁从未发生过。
“哦?单兄弟?”高宏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和掌控感,如同毒蛇吐信,被单鹏的“本能之眼”捕捉得清清楚楚。他身上的**幽绿狐狸虚影**此刻正欢快地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单鹏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气息。而那些代表支配的**暗紫色能量触手**,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藤,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蠢蠢欲动地缠绕向单鹏。
“这么快就想通了?”高宏放下杯子,踱步过来,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虚假欣慰,“识时务者为俊杰,单兄弟,我没看错你。坐。”他指了指旁边一张还算完好的旧沙发。
单鹏没坐。他站在原地,强迫自己迎向高宏那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翻腾的杀意。他脸上肌肉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努力模仿出一种被逼无奈、最终屈服的疲惫和认命感。
“高部长,”单鹏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后的沙哑,“我想过了。您说得对。跟着赵刚他们……九死一生。我……我不想死。琳琳更不能有事。” 他提到琳琳的名字时,声音里刻意带上一丝真实的颤抖,那是他此刻唯一不需要伪装的恐惧。
高宏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如同看到猎物终于落入陷阱的猎人。他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想拍单鹏的肩膀,以示“嘉许”。
单鹏强忍着没躲开。那只手落在肩头,冰冷、粘腻,带着令人作呕的掌控欲。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暗紫的触手顺着高宏的手,像吸血的水蛭一样试图吸附上来,带来一阵阴寒的刺痛感。
“这就对了嘛!”高宏收回手,声音里充满了虚假的真诚,“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替我做事,我高宏说话算话!你妹妹,我会像亲女儿一样照顾!等从研究所回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踱回办公桌后,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闪烁着微弱金属冷光的**微型存储器**。他捏着这小小的东西,像捏着一枚决定生死的棋子,在指尖把玩了一下,然后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轻轻抛给单鹏。
单鹏下意识地接住。那存储器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这里面,”高宏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毒蛇般阴冷锐利,牢牢锁定了单鹏,“有你需要的东西。一条避开研究所大部分自动防御的**备用通风管道**路线图,直插核心区域附近!还有……几张里面怪物的照片,让你心里有个底。”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单鹏脸上那无法完全掩饰的震惊和凝重,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警告:“记住,单兄弟。别耍花样。我的人在队伍里,也在……看着你妹妹。”
他脸上笑容依旧,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任务成功,皆大欢喜;失败……”高宏没有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缓缓地摇了摇头,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你知道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