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化不开。
单鹏感觉自己沉在冰冷的沥青海里,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无形的重力和刺骨的寒意狠狠拽回深渊。骨头断了的地方,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像有烧红的钢钎在里面反复搅动。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这肉体的痛苦,比起灵魂深处正在发生的风暴,简直微不足道。
嗡——!
那冰冷!宏大!漠然!如同来自宇宙尽头的意志——“源初意识”的注视感——并未因他回到堡垒而消失!它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意识的最深处,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那“载体…特殊…标记…”的低语,如同冰冷的钢针,反复刺穿着他残破的精神壁垒。
“呃…”
病床上,单鹏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薄被被无意识地蹬开,露出打着厚重石膏的左腿和遍布绷带的躯干。他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布满干涸血痂和冷汗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监护仪器发出平稳的“嘀嘀”声,显示着他的生命体征在药物的维持下暂时稳定。但病房里守着的沈小芸,心却揪得更紧了。她看着单鹏那即使在昏迷中也充满痛苦的表情,看着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看着他无意识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带血的痕迹。
她知道,他醒不过来,不是因为身体的伤,而是被困在了更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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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鹏的精神世界,此刻已是一片末日景象。
没有光,没有边界,只有一片混沌、扭曲、咆哮的黑暗虚空。无数由纯粹本能和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狰狞可怖的虚影,在这片虚空中疯狂地撕咬、冲突、咆哮!
一头庞大如山、浑身流淌着岩浆般猩红光芒的饿狼,代表着最原始的生存与杀戮本能。它每一次扑击,都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利爪撕裂虚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要将单鹏残存的意识彻底吞噬!
无数条滑腻、扭曲、闪烁着幽暗紫光的触手,象征着支配与混乱。它们如同来自深渊的魔物,缠绕、绞杀,试图将单鹏的意识拖入永恒的混乱深渊,每一次触碰都带来冰冷刺骨的污染感。
一个巨大、厚重、不断龟裂又勉强粘合的灰白龟壳,是恐惧的化身。它沉重地压在意识核心之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试图将一切勇气和希望碾碎。
而在这些狂暴本能的围攻中心,一团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金光,如同风暴中的孤灯,艰难地摇曳着。那是单鹏自身守护意志的具现化。它凝聚成一面布满裂痕的盾牌,竭力抵挡着饿狼的利爪、触手的缠绕和龟壳的重压。每一次撞击,金光都剧烈震荡,光芒黯淡一分,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放弃吧…渺小的载体…” 冰冷宏大的意念如同背景噪音,无处不在,带着非人的漠然,“挣扎…徒劳…归于本源…”
猩红饿狼发出震天咆哮,一爪狠狠拍在金光盾牌上!咔嚓!盾牌上裂纹蔓延!单鹏的意识核心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痛席卷灵魂!
暗紫触手趁机缠绕而上,冰冷滑腻的触感带来极致的恶心和混乱,试图瓦解他的理智!
灰白龟壳重重压下,绝望的重量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守护的金光在围攻下摇摇欲坠,裂痕如同蛛网般扩散,光芒越来越黯淡。单鹏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碎、被污染、被拖入无边的黑暗和混乱。妹妹惊恐的眼神,被拖走的画面,在混乱中一闪而过,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金光。
要…撑不住了…
就在守护金光即将彻底崩碎的刹那!
胸口!一股熟悉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感,猛地穿透了冰冷的黑暗和狂暴的本能风暴!如同寒夜荒野中最后一星倔强的火苗!
是那枚紧贴着他心脏位置的、草编的护身符!是单琳留下的东西!
这股温热,与“源初意识”的冰冷截然不同!它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的韧性和血脉相连的温暖!它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瞬间连接到了守护金光那即将熄灭的核心!
嗡!
黯淡的金光猛地一颤!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骤然稳定了下来!那蔓延的裂痕停止了扩散!盾牌上甚至浮现出极其微弱的、属于单琳的银色辉光,如同流淌的溪流,修补着裂痕,抵抗着触手的污染和龟壳的重压!
“琳琳…” 一个模糊的意念在单鹏濒临破碎的意识中艰难地升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似乎激怒了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意志。
“抗拒…无谓…” 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如同被蝼蚁触怒的神只,“标记…加深…”
轰!
猩红饿狼变得更加狂暴!暗紫触手如同毒蛇般疯狂舞动!灰白龟壳的压迫感骤然增强!它们的目标,不再是那守护的金光,而是集中力量,疯狂地扑向那根连接着护身符温热的、无形的精神丝线!试图彻底斩断这唯一的希望!
守护金光在狂暴的攻击下再次剧烈震荡,刚刚稳定下来的光芒又急速黯淡!护身符传来的温热感也变得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被掐灭!
单鹏的意识在毁灭性的风暴中沉浮,守护与毁灭的本能疯狂拉锯。每一次饿狼的撕咬,每一次触手的缠绕,每一次龟壳的重压,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废铁,被反复捶打、煅烧、淬炼,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濒临崩溃的边缘。
“呃啊——!!!”
现实中的病床上,单鹏猛地弓起了身体!喉咙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吼!汗水瞬间浸透了病号服!固定在床上的身体剧烈地挣扎、抽搐!监护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血压、心率瞬间飙升到危险值!
“单鹏!单鹏!” 沈小芸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按住他剧烈抽搐的身体,对着门外尖叫,“医生!医生快来!他不行了!”
混乱中,单鹏那只紧握的右手,无意识地、死死地抓住了胸口的衣襟,仿佛要抓住那枚护身符,抓住那黑暗中唯一的一点温热。
精神风暴的核心,那守护的金光在狂暴围攻下已缩小到极致,只剩下针尖般的一点微芒,顽强地抵抗着,与护身符传来的、同样微弱却无比执拗的温热,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丝联系。
风暴,仍在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