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那缕微弱到几乎随时会断掉的神念，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林渊维持多日的麻木伪装。
他有办法？
林渊心中冷笑。在这黑风崖，所谓的“办法”，往往意味着更快的死亡。李铁柱的试探，无论出于绝望的求助，还是濒死前拉人垫背的恶意，都昭示着一个事实——他这看似隐秘的挣扎，已然落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他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未曾有，依旧保持着那副随时会散架的虚弱姿态，将手中那筐勉强达到七十斤的矿渣放到秤上。
“七十斤。”称重弟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例行公事的漠然。
赵虎抱着臂膀，站在不远处，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在林渊身上来回扫视。这几天，林渊的产量缓慢回升，始终在七八十斤徘徊，虽远不及之前的一百八，却也稳定得令人起疑。他身上的瘴气侵蚀症状依旧明显，气息也依旧微弱，可偏偏就是吊着一口气不死，还能维持这种“稳定”的低效产出。
这不符合常理。蚀灵瘴气的厉害，他赵虎再清楚不过。炼气初期的弟子，若无特殊手段或丹药支撑，绝无可能在这种状态下坚持这么久，更别提维持稳定的劳作了。
“林渊，”赵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看你脸色，比前几日似乎好了那么一丝？莫不是……找到了什么抵抗瘴气的窍门？”
来了。
林渊心中凛然，知道赵虎的耐心正在消磨，试探开始升级。他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谄媚和恐惧的扭曲笑容：“赵……赵师兄说笑了……弟子……弟子只是习惯了……硬撑着罢了……哪有什么窍门……”
他说话间，刻意让气息更加紊乱，甚至逼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挂在额角，眼神躲闪，不敢与赵虎对视，将一个被逼到绝境、只剩本能恐惧的杂役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虎眯着眼，审视了他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硬撑？好！老子就喜欢硬骨头！”
他话音未落，炼气四层的灵压猛然提升，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向林渊！
这不是之前那种监视性的压迫，而是带着恶意的、直接针对肉身与神识的冲击！
“噗通！”
林渊只觉得双膝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气血翻腾，眼前阵阵发黑。识海刚刚稳定下来的状态，也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下剧烈震荡，那维持着的“结构化内视”差点瞬间溃散！
好狠的手段！这是要逼他现出原形，或者直接将他废掉！
不能硬抗！也不能暴露！
电光火石间，林渊做出了决断。他顺着那灵压的力道，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向前扑倒，手中的矿筐也脱手飞出，矿渣撒了一地。
“赵师兄……饶命……弟子……弟子真的不行了……”他伏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求饶，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他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在强大灵压下不堪一击、濒临死亡的弱者。
赵虎的灵压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收回。他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林渊，眉头紧锁。刚才那一下，他并未留手，若林渊真有什么隐藏手段，在生死危机下，必然会被逼出来。可结果……似乎真的只是不堪一击？
难道自己真的猜错了？这小子只是命比较硬，比较能熬？
“废物！”赵虎啐了一口，心中疑窦未消，却也不好再当众下死手，“把他拖回去！明天要是交不出八十斤，就直接扔进废矿坑喂尸傀！”
两名监工弟子上前，粗暴地将林渊架起，拖向棚屋区。
在被拖行的过程中，林渊紧闭双眼，将全部心神都用于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结构化内视”，引导着怀中紫芒散发的清凉气流，艰难地抚平着被赵虎灵压冲击得险些再次开裂的识海。
他心中冰冷一片。赵虎的耐心不多了。下一次，可能就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杀招。
必须更快！必须在赵虎彻底失去耐心、悍然下杀手之前，拥有足以自保，或者……至少是能够制造混乱、趁机脱身的力量！
……
被扔回棚屋后，林渊依旧如同死狗般瘫着，直到夜深人静，所有杂役都陷入沉睡或痛苦的呻吟中，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眼眸清澈而冰冷，再无半分白天的懦弱与恐惧。
他首先检查自身。赵虎的灵压冲击确实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经脉隐隐作痛，识海也受到了震荡。但在紫芒和“结构化内视”的持续作用下，伤势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修复。尤其是对瘴气的净化，经过这段时间不间断的“意念净化”，效果已经从一开始的微不可察，变得明显起来。经脉中那灰色的、蠕动的不适感，明显淡薄了许多。
这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他抵抗这黑风崖绝境的基础，正在被夯实。
但还不够。他需要更快的提升，需要更强的力量。
他的意念，再次沉入怀中紫色矿石。那点紫芒稳定地共鸣着，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他尝试着，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的滋养和修复，而是更加主动地去“理解”那紫芒共鸣中蕴含的、关于“结构”的奥秘。
他回想着那惊鸿一瞥的“结构源海”，回想着那些构成万物基盘的基础结构单元。他将自身微弱的神识，模拟成那些结构单元，尝试在识海中，按照某种从紫芒共鸣中感知到的、最简单的“有序结构”进行排列、组合。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他的神识太弱，对“结构”的理解也太过粗浅。每一次尝试，都如同让一个孩童去搭建摩天大楼，神识消耗巨大，且往往在构建到一半时就轰然溃散，带来阵阵眩晕和刺痛。
但他没有放弃。他知道，这才是真正将异界知识转化为自身实力的正道！一旦他能在识海中稳定构建出哪怕最微小的“有序结构”，他对力量的掌控，对规则的认知，都将发生质的飞跃！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再次昏厥过去时，忽然——
在他识海的中央，那由紫芒能量汇聚的核心处，一个由他神识模拟出的、极其简陋的、由三个“点”和三条“线”构成的三角稳定结构，颤巍巍地、却顽强地凝成了！
虽然只是一个虚幻的、随时可能崩溃的模型，但在它成型的瞬间，林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原本松散、脆弱的神识，仿佛被注入了一根无形的骨架，变得凝实了一丝！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尤其是对岩石、矿脉那种“结构密度”的感应，陡然清晰了数倍！
成功了！
尽管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步，但这意味着，他真正意义上，开始掌握而不仅仅是借用那紫芒的力量！
他强忍着激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个脆弱的三角结构，感受着它带来的变化。他甚至尝试着，将一丝这种“结构化”的神识，再次探出体外，去感应身下的岩层。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致密感”，他仿佛“看”到了岩层深处，那些岩石颗粒之间微小的空隙、裂缝，以及更深处，几条如同暗淡蛛丝般蔓延的、代表着废灵石矿脉的、结构更加“凝实”和“有序”的能量轨迹！
这才是真正的“矿脉寻踪”！
就在他沉浸在这全新的感知中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在棚屋外响起，停在了他的铺位附近。
林渊心中一动，立刻散去了识海中的三角结构，收敛所有气息，重新变回那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黑暗中，他感觉到一道视线，如同阴冷的毒蛇，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带着审视，带着犹豫，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是李铁柱。
他似乎在挣扎，在权衡。最终，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浓重绝望的叹息响起，那脚步声又悄悄地远去了。
林渊缓缓睁开眼，望着棚顶的破洞，那里透下几缕惨淡的星光。
李铁柱……他到底想做什么？
示好？求助？还是……准备举报？
看来，这黑风崖的死水之下，暗流比想象的更加湍急。赵虎的杀意，李铁柱的异动，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蚀灵瘴气……
危机四伏。
但他心中，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冰冷的矿石，感受着那稳定而深邃的紫芒共鸣。
识海中，那刚刚凝聚的、微不足道的三角结构已然消散，但那种“结构化”的意念，却已如同种子，深深扎根。
他闭上眼，继续引导紫芒气流修复伤势，同时，开始在脑海中，尝试构建一个……更复杂的结构。
时间，不多了。
他需要在这最后的暴风雨来临前，让自己这把“刻刀”，变得更加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