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阁内，药香依旧浓郁，只是今日似乎少了些往日的喧嚣，多了几分静谧。引路的执役弟子将林渊带到柳明专用的那间诊疗室前，便躬身退去。
林渊整了整心神，抬手叩门。
“进来。”柳明温和的声音从内传出。
推门而入，只见柳明正坐在那张紫檀木桌后，手中拿着一卷泛黄的兽皮古籍，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题。见到林渊，他放下书卷，脸上露出惯常的和煦笑容。
“林师侄来了，快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看似随意地在林渊身上一扫，眼中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赞许，“观你气息凝实，隐有勃发之势，可是修为又有所精进？恭喜了。”
林渊依言坐下，姿态恭敬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执事和医者的感激：“晚辈刚侥幸突破至炼气六层，尚未完全稳固，让柳执事见笑了。还要多谢执事之前的悉心救治与赠药，否则晚辈断无今日。”
他刻意将突破归功于柳明的“救治”和宗门资源，将自己摘除出去。
柳明摆了摆手，笑道：“诶，是你自身根基扎实，毅力过人。老夫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他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说起来，师侄此次突破，可还顺利？有无感觉经脉或法力有何异常之处？毕竟你之前伤势颇重，虽表面痊愈，但有些暗伤或许潜藏未发，于突破之际最易显现。”
来了。
林渊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些许回忆与庆幸之色：“回执事，突破过程尚算顺利。只是……在冲关之时，确有一瞬感觉心脉旧伤处隐隐有些许阻滞，法力流转略有晦涩。晚辈当时心中惶恐，只得放缓节奏，以水磨工夫慢慢冲刷，所幸最终有惊无险。经此一遭，突破后反而觉得法力运转更为圆融了些，许是破而后立？”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将优化结构时感受到的细微滞涩，巧妙地嫁接到了“旧伤”之上。这番说辞，既解释了为何他突破后法力异常精纯（破而后立），又坐实了柳明关于“暗伤”的猜测，符合一个伤愈弟子突破时的正常表现。
柳明闻言，眼中若有所思的光芒一闪而逝，轻轻颔首：“嗯，破而后立，确有此理。你能谨慎应对，化险为夷，足见心性沉稳。”他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暗伤之事，不可不察。既然你已突破，境界稳固，老夫或可再为你仔细探查一番，看看是否还有隐患残留，也好对症调理，以免影响日后道途。”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充满生机的翠绿色光芒，作势便要像以往一样，点向林渊手腕。
林渊心中警铃大作！
之前他修为低微，且有意借柳明之手观察治疗手法中的生机结构，故而对其探查并不排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刚刚完成“结构突破”，法力精纯度远超同阶，体内更有“混沌光点”和寂灭之石残留的微弱气息（虽已被净化，但难保没有痕迹），最重要的是，他优化后的法力循环体系，与常规《引气诀》路径已有细微差别！
让一位筑基修士，尤其是精擅医道、对生机能量极其敏感的筑基修士深入探查，风险太大！
电光火石间，林渊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连忙起身，躬身道：“执事关爱，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刚突破，法力躁动未平，经脉亦处于蜕变后的敏感期，此刻深入探查，恐怕……恐怕会干扰执事判断，甚至可能引动晚辈自身法力反噬，反为不美。不若……不若待晚辈将境界彻底稳固之后，再来劳烦执事？”
他语气诚恳，理由也合情合理。修士刚突破，气息不稳是常态，强行探查确实可能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柳明伸出的手指微微一顿，停在半空。他深深地看了林渊一眼，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身躯，看到内在的本质。
林渊维持着躬身的姿势，心跳平稳，神识内守，将一切可能暴露真实情况的能量波动都死死压制在“混沌光点”周围，外表看起来，只是一个因执事厚爱而受宠若惊、又因自身状态不佳而有些惶恐的普通弟子。
诊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灵植摇曳的沙沙声。
片刻后，柳明缓缓收回了手指，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那笑意似乎并未深入眼底：“呵呵，是老夫心急了。师侄考虑得是，刚突破确实不宜妄动。既然如此，便依你之言，待你境界稳固后再议不迟。”
他重新坐回椅中，端起桌上的灵茶抿了一口，仿佛刚才的探查提议只是随口一提。
林渊心中暗松一口气，知道暂时过了这一关，但也更加确定，柳明对他，绝不仅仅是出于对普通伤员的关心。
“多谢执事体谅。”林渊再次躬身，这才重新坐下。
柳明放下茶盏，语气变得随意起来，仿佛只是闲聊：“说起来，林师侄入门时间虽不长，但表现颇为亮眼。炼器、丹道皆有涉猎，如今修为也稳步提升，看来道心甚坚。不知师侄对未来修行，可有初步规划？是打算精研一道，还是博采众长？”
林渊心中念头急转，谨慎答道：“晚辈资质鲁钝，不敢好高骛远。眼下只觉知识匮乏，正想趁此打根基之时，在藏经阁多阅览些典籍，增广见闻。至于未来专精何方，尚需慢慢摸索，或许待筑基之后，方能看得更清楚些。”
他摆出一副勤奋好学、但方向未定的普通弟子模样。
“藏经阁博览群书，确是好事。”柳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似是无意间提起，“哦，对了，前几日听闻黑风崖那边又出了些乱子，韩执事不幸陨落，宗门已派人前去调查。我记得……师侄你最初便是从黑风崖出来的吧？可曾听闻过那边有何特异之处？或者，对韩执事之事，有无什么线索？”
话题，终于引到了黑风崖！
林渊心中一紧，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惊讶与后怕：“韩执事陨落了？晚辈竟不知此事！黑风崖……那里环境确是十分恶劣，矿洞深处更是错综复杂，时有坍塌，据说早年还镇压过什么不祥之物。晚辈当初只在最外围劳作，对深处情形一无所知。韩执事修为高深，竟也……唉，幸好晚辈早已离开。”
他将自己完全摘清，只表现出对黑风崖危险的认知停留在传闻和表层，对韩执事之事更是毫不知情。
柳明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
“不祥之物……是啊，宗门典籍确有零星记载。”柳明若有所思，目光再次落在林渊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说起来，师侄当初能在那般环境下坚持下来，并自行领悟引气入体，这份心性与韧性，着实不凡。或许，冥冥中自有气运眷顾也未可知。”
气运眷顾？
林渊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精光。这话听起来是夸奖，但细细品味，却带着一种试探。是在试探他是否在黑风崖有什么奇遇？还是另有所指？
“执事谬赞了，晚辈当时不过是求生本能，挣扎求存罢了，哪敢妄谈什么气运。”林渊谦卑地回应。
柳明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好了，今日唤你前来，主要是关心你的伤势恢复情况。既然你已突破，且自有打算，老夫便不多叨扰了。这几瓶‘蕴脉丹’你拿去，于稳固境界、温养经脉有些益处。”
他取出几个玉瓶推了过来，显然是早有准备。
“这……太珍贵了，晚辈受之有愧。”林渊连忙推辞。
“拿着吧，算是老夫对你勤勉修行的一点鼓励。”柳明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渊知道再推辞反而显得可疑，便恭敬接过：“多谢柳执事厚赐！”
“嗯，去吧。好生修行，若有疑难，可随时来百草阁寻我。”柳明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那卷兽皮古籍，似乎已沉浸其中。
林渊躬身行礼，退出了诊疗室。
直到走出百草阁，感受到外面温暖的阳光，林渊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冷汗浸湿。
柳明今日的每一句话，看似关怀，实则都暗藏机锋。从探查伤势，到询问修行规划，再到提及黑风崖与“气运”……这位筑基执事，对他的关注度，远超寻常。
是因为自己表现出的“天赋”？还是因为黑风崖的异动引起了某些联想？或者……他察觉到了“混沌光点”或“寂灭之石”的某种蛛丝马迹？
林渊不得而知。
但他清楚，自己必须更加小心。柳明这边，暂时应付了过去，但隐患仍在。而黑风崖那边，有那位内门女修调查，以及自己布下的“诱饵”，短时间内应该无虞。
当前最重要的，仍是提升实力！
他握了握袖中的玉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炼气六层，只是一个开始。结构优化的道路，也才刚刚起步。
前路艰险，唯有力量，才是应对一切风雨的根本。
他迈开步伐，向着藏经阁的方向走去。
既然说了要博览群书，那自然要做做样子。而且，他也确实需要更多的知识，来完善自己的“结构”理论，以及……寻找可能存在的、关于“源海”与“寂灭”的更多线索。
青云宗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而他这条意外闯入的“潜龙”，能否在暗流汹涌中，真正积蓄起腾飞九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