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巧云心乱如麻,满腹心事涌到唇边,却如鲠在喉,终究化作一片沉默。
就在这时。
“小心!”一道声音不由响起。
是东厂番子的声音,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定远方。
随着声音响起,跟随沈言的两个东厂番子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官刀,一时间杀气腾腾。
沈言也是看向远处。
大概五百米的位置,是两位女子,其中一个身穿素衣,但衣服凌乱,头发蓬乱,一脸的惊恐。
另外的一名女子身穿蓝布印白花衫裤,自胸至膝围一条绣花围裙,色彩灿烂,赫然是苗家女。
在她们的身后,是数十道身影,骑着马匹,正在做追赶。
苗家女拉着那素衣女子一路狂奔,时不时转头,往后扬着一些东西,惹得身后之人暴怒连连。
“速去救人!”沈言没有啰嗦,直接开口道。
冯巧云二话不说,足尖点地,朝着两位女子的方向掠去。
东厂的两个番子也不敢迟疑,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兵分两路,一人跑回驿站汇报,另外一人前去支援冯巧云。
只是,不等冯巧云靠近。
只见两名女子身后的追兵已经拍马赶到,手中大刀扬起,就要杀人。
“放肆!”沈言声音如雷,身形如电,在空中划过弧度,瞬息之间便是超过了冯巧云。
但五百米距离不能一息而至。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爆开!
千钧一发之际,苗家女猛地将素衣女子推开,反手抽出腰间短剑迎向那势大力沉的劈砍。
下一瞬,她娇小的身躯如断线风筝般被狠狠劈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口中鲜血狂喷。
追兵一刀未能斩杀两女子,眼看着沈言即将到来,没有任何的犹豫,转身就跑。
沈言将苗家女接住,眼中当中满是怒意。
那素衣女子看装扮,分明是周边的百姓。
大明的将士,居然无故屠戮百姓!
这个时候,刘瑾匆匆赶了过来。
“沈大人,这是发生了何事?”
沈言简单回答道:“有将士当众行凶杀人。”
“竟有这种事情?可知晓是哪个军营的?”刘瑾也是皱起了眉头。
“不清楚!”沈言看向刘瑾,说道:“刘公公,还劳烦你派下面的人沿着马蹄印,去前面探查一番。”
刘瑾点头道:“理应如此。”
说罢,刘瑾唤过来几个番子,安排了一番之后,番子们拿着刀便是出门去了。
“沈大人,我们在此等候消息吧。”
沈言看了一眼已经陷入昏迷的苗家女,吩咐冯巧云道:“你先带她去疗伤。”
“刚才那个素衣女子呢?”沈言没有看到人,疑惑道。
“回大人,死了!”随行的那个番子抱拳道。
死了?沈言眉头一皱,苗家女分明已经将她推开了,怎么死了?
番子看出来沈言有些疑惑,便是道:“她中了劈空掌。”
沈言眸子一沉,这劈空掌乃是崆峒派的绝学,难不成有崆峒派的高手混在那些将士当中。
如此,两个时辰过去了。
外出探查的番子还没有回来。
这不是一件好事儿,很有可能这几人遭遇了麻烦。
“大人,她的伤势已经稳住了,暂无大碍!”冯巧云这个时候走了出来道。
沈言点点头。
虽然不清楚这苗家女怎么出现在这里,但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候。
当前最重要的是那些将士的身份信息。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道身影快速进了驿站内。
“回禀公公,有敌袭。”声音有些慌乱。
听到敌袭二字,驿站内的东厂番子瞬间精神一振,眼神当中满是戒备。
“什么敌袭?”刘瑾皱着眉头问道。
“不清楚,有大军来袭,来势汹汹,至少有数百骑,正朝着驿站的方向而来。”进来的报信的番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如实说道。
冯巧云脸色微变,看向刘瑾等人的目光也瞬间充满警惕。
唯有沈言依旧端坐,慢条斯理地啜饮着杯中残茶,神色古井无波。
刘瑾眉心拧成了疙瘩。他此行衡阳轻装简从,刨除出去探查的番子之外,这驿站内也不过才二十人。
这点人手,面对数百铁骑的冲锋,无异于螳臂当车,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
刘瑾脸色难看起来,看向沈言,“沈大人,不如我们先离开?”
沈言摇了摇头,“就在这里!”
刘瑾没有相劝,而是道:“此处离彭城不远,快放传讯弹。”
听到此话,一个番子立刻出了屋子,刚举起传讯弹还未释放,就听见嗖的一声,一根羽箭破空而来,直接将他的手掌钉穿,瞬间鲜血直流,发出惨叫声。
驿站内的番子也不去救人,直接快速动作,将驿站的所有门户封了起来。
不少番子手持刀刃,贴身守着刘瑾。
其余人则是借着屋内的遮挡物,悄摸着往外看去。
但刚一探头,就听接二连三的破空声传来。
“叮叮叮。”数支利箭狠狠钉在驿站外墙的木板上,箭尾兀自震颤不休。
驿站内,沈言神色冰冷,这些人居然还要灭口?
驿站之外,大批将士聚集,一个个身穿甲胄,还戴着了铁制的面具,密密麻麻的,看起来足足有五百精锐。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彭城军防图丢失,奉王爷之命,缉拿要犯,不留活口。”
雄厚的声音响起,带着冷意与杀机。
刹那间,所有的将士拉弓,恐怖的杀气,瞬间笼罩整个驿站。
“我们是东厂的人,厂督刘公公也在其中,尔等不要误会。”一个番子开口,试图与对方谈和。
咻咻咻!
又是数十道羽箭射了过来。
“刘公公乃是陛下贴身近侍,怎么可能出现在此?”
“你们这群要犯,死到临头,还要攀咬刘公公!”
刘瑾听得此话,脸色铁青,若是在往日,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但现在分明是欲盖弥彰之词。
对方,摆明了要杀人灭口。
单靠驿站内的这些人,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刘瑾几乎产生了自己跑路的想法。
但眼神逡巡之际,他看到了沈言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急促与密集的马蹄声响起,更有数道怒吼声传来。
“放肆,尔等大胆,竟敢截杀钦差。”
“放下武器,否则杀无赦。”
“你们想死吗?”
怒吼声与马蹄声夹杂在一处,震耳欲聋。
驿站内,番子们听到这声音,不由神色一松,这是救兵来了?
然而!
“杀!”
外面的声音响起,驿站内的众人不由脸色一变。
驿站毕竟不是城墙,很难抵挡大量的箭雨。
随着那声令下,五百张强弓同时拉满,密集的箭矢撕裂空气,化作一片死亡的乌云,朝着驿站倾泻而下!
即便是有人喝止,但这边依旧不为所动,很显然,他们已然知道驿站内的人是谁,就是要杀。
冯巧云挪动了一下脚步,挡在了沈言的身前。
就在箭雨要穿透驿站之时,沈言动了。
他左手轻带,将冯巧云护于身后,右手倏然抬起,掌心处一点金芒骤然亮起,随即急速膨胀!
“嗡!”一声沉闷雄浑、仿佛来自远古的钟鸣响彻天地!
驿站内的人不明所以,但外面的五百精锐却看得分明,就在箭雨即将吞噬驿站的瞬间,一口巨大无朋、金光流转的巨钟虚影,如同神只降下的壁垒,轰然罩落,将整个驿站牢牢护在其中!
“叮叮当当——!”无数箭矢撞击在金钟之上,发出密如骤雨的爆响,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天人!”为首的将领骇然变色。
他一拉缰绳,策马就要走。
但一道身影从眼前闪过,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被人死死地掐住了,身子被猛地从马背上提起。
沈言站在马鞍上,右手掐着将领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在了半空,眼神冰冷,静静地看着他挣扎。
“彭城北大营,镇守将军王涛,前来救援沈千户。”
沈言侧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王涛咽了一下口水,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沈千户,这是赵王令牌!末将奉赵王之命前来!”
沈言冷声道:“辛苦王将军了,扣押所有人!”
“是!”
王涛不敢迟疑,当即直起身子,喝道:“下马,缴械。”
他接到赵王的命令之时,直接带着两千精锐出发,原本打算是护送沈言回京,没想到遇到这等事儿。
随着两千精锐的到场,将这边围了起来。
那围困驿站的五百人,见主将被擒,也没有废话和抵抗,直接下马,将手中的弓和刀扔在了地上。
沈言回过头,看着被自己提在半空的将领,眼神冷冽,眼中杀意凝如实质。
“沈......千户......恕罪。”将领艰难挤出声音.
“末将.......不知您是钦差沈千户,只.......是因为彭城军防图失窃......末将奉王令前来追杀。”
“若知您是钦差,末将绝不敢如此!”
这人并未惊慌,而是从容解释道。
“是吗?”沈言冷笑,五指猛然发力。
“咔嚓!”颈骨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那将领双眼暴凸,瞬间毙命。
沈言随手一甩,如同丢弃一件秽物,尸体沉重地砸落尘埃。
“王将军,将所有人尽数脱掉甲胄,绑起来。”
王涛脸色一愣,有些不敢相信,沈言会如此下令。
驿站内,刘瑾等人也是走了出来。
刘瑾好歹是三品宗师,听力比旁人要好上不少,就在沈言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外面有人惊呼天人!
沈言是天人!这个消息劲爆到他足足愣神许久。
武功十不存一,却仍旧是天人!
这是个什么概念?
若是让沈言解了毒,他岂不是陆地神仙了?
刘瑾心中浓浓的忌惮升起,看向沈言的目光也变得复杂。
沈言刚才的命令他也听到了,但凡放在半个时辰前,他肯定是要反对的,但是现在他有些不敢了。
好在沈言又道:“将他们都带上,等当着他们主子的面再杀。”
王涛听了半句,刚想松一口气,再听后半句,脸色有些发白了。
得!锦衣卫都这么凶残的吗?
“去西大营!”沈言骑上马,冷声道。
王涛不敢二话,直接让手下的将士将那缴械的五百人卸掉甲胄,用锁链绑了起来,带上那将领的尸体,骑着马跟上了沈言。
刘瑾留在了驿站,没有跟从。
林平壤也没有跟着,他此时就坐在桌子边上,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剑刃。
冯巧云也是要了一匹马,跟在最后。
彭城北大营两千人押着西大营的五百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西大营而去。
王涛在前面带路,他现在一点可不轻松,浑身的肌肉处于紧绷的状态。
不为其他,只因他总感觉沈言一直在盯着自己,让他如芒在背。
途中,他们经过了一个村庄。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残垣断壁间烟火未熄,焦黑的房梁像枯骨般指向被火光映红的天空;村中唯一的小路被鲜血浸透,泥泞不堪,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洗劫。
沈言勒马,目光缓缓扫过这片人间炼狱,脸上依旧看不出悲喜,仿佛一块冰冷的岩石。
片刻后,他轻夹马腹,一言不发地穿行过这片死寂的废墟,马蹄踏过泥泞的血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很快,众人来到了西大营。
营区的门口,列着一队人马,大约有五百人。
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匹血色的战马,马鞍上坐着一个少年,长相颇为英俊,大约十七八岁,只是脸色苍白,有种纵欲过度的感觉。
此时此刻,少年的脸色有些难看。
到手的美人跑了!
这让他不爽,极度的不爽。
他便是齐王世子,朱文宇。
朱文宇眼神不善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大部队,他内心很是不爽。
他是谁?齐王世子!
在这江南道一带,他父王就是这边的天,身为天的儿子,自己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平日里顺畅无比的事情,今日居然被沈言给搅了局。
一个小小的千户,真以为有钦差的名头,就有资格和自己叫板?
还敢派人来探查自己的底细。
真是不知所谓!
随着沈言的马进入视线,朱文宇停下抠指甲的动作,看向沈言道:“沈千户?”
沈言一言不发。
“我不过跟你开了玩笑,何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