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是不想谈了?”罗泽大师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缓缓敛去,每一寸光影的消失都透着冰冷。
沈言接二连三的拒绝,终于耗尽了这位高僧最后一丝伪装的耐心。
车辇当中传出一声冷哼,“从一开始,就没有谈的余地!”
罗泽不置可否,漠然转身,朝着齐王府的方向打了个禅意深远的佛号,声音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王爷,佛子既已非王府子弟,老衲便将他带走了。”
“随意!”齐王的声音毫不迟疑地响起。
车辇内,姚广孝怒道:“齐王,你这是何意?”
“朱文宇需要交由陛下裁决,如何能被天宁寺带走!”
齐王沉默,没有说话。
罗泽语调平平,却字字诛心:“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佛子前二十载,为世俗尘烟所蔽,纵有罪愆,此刻亦已放下屠刀。倒是这位大人......”
他将视线投向沈言的车辇方向,带着悲悯而锋利的审视,“紧握屠刀,执着杀念,又是为何?冤冤相报,因果轮回,业火不息,这朗朗乾坤,何日方能得享清宁?”
罗泽避开了“带走”二字,转而攻心,竟将屠戮数千生灵的朱文宇粉饰为“蒙尘待度”,将依法追凶的沈言斥为“执刀不放”的恶徒。
车辇中,沈言的怒叱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澎湃的杀意。
“本官手握的是大明律法之刃、百姓冤魂之刃!朱文宇血债累累,罄竹难书,岂是一句‘放下屠刀’便可轻飘飘揭过?”
“岂不可笑?”
“阿弥陀佛!”
罗泽双手合十,直接无视沈言,扭头看向朱文宇。
方才对话之际,罗泽给朱文宇输了一缕真气,此时他已经从昏迷的状态当中醒转了过来。
朱文宇眼神茫然,他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情况,只看到一个老和尚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等他说话,罗泽继续道:“今日朱施主入我天宁寺,当为佛子!”
“当为佛子!”长街之上,众僧齐声颂唱,梵音滚滚,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从此这世上便再无朱文宇,只有我天宁寺佛子!”
“将剃刀取来!”罗泽朗声道,“贫僧今日当着众生的面,给你剃度。”
“入我天宁寺,法号知悔!”
罗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要保下朱文宇,甚至是要当众给朱文宇剃度。
很快,又一个老僧双手捧着一把剃刀走了出来。
车辇内,永乐帝面沉如水,若任罗泽当众剃度钦犯,大明朝廷的威严将荡然无存。
姚广孝亦铁青着脸,急道:“陛下,让老臣……”
永乐帝微不可察地摇头,目光凝重地看向沈言。
一直阖目倚靠的沈言,双目倏然睁开!那瞳仁深处,是冰封万里、尸山血海的恐怖杀机!
“天宁寺当真要与朝廷作对?”
罗泽淡淡道:“这位大人迷瘴了,贫僧教化迷途之人,与朝廷有何相干!”
说着,罗泽就要伸手去拿老僧捧在手心的剃刀,速度很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此时,原本无风的长街上,没来由地卷起一道风。
风速很快,瞬间从街头吹至齐王门口,门口的车辇帷帘扬起,发出轻微的响声。
罗泽眼神一变,伸出的手掌立刻加快速度,朝着剃刀抓了过去。
然而,一道无形的锐气比他更快!罗泽指尖仿佛触到烧红烙铁,令他手臂触电般弹回!
那老僧手中的剃刀,竟凭空消失!
永乐帝只感觉眼前一花,沈言的身影消失又再次出现,手中多了一柄小巧的剃刀。
罗泽脸上惊愕一闪即逝,瞬间化作悲悯:“大人,你杀孽缠身,业障深重!若言朱文宇造下罪业是‘因’,大人此番夺刀阻道,视朝廷法度、佛门清净如无物,便不是再造‘恶果’?因果轮回,业报难逃啊!”
他竟反咬一口,颠倒因果。
沈言冷声道:“可笑,朱文宇胡作非为,残害百姓,这是因。”
“我杀他,亦是果。”
罗泽继续道:“此乃苦果,大人仍旧执迷不悟,不若大人来我天宁寺,本寺上下会为大人祛除血煞心魔。”
沈言哈哈哈大笑,“苦果亦是果!”
“老东西,本官给你最后机会,交人或者死!”
最后一个“死”字,裹挟着滔天杀气,震荡空气!
罗泽神色一肃,往前踏出一步,脚下凝聚出一朵白色的佛莲,周围弥漫金色光芒,如同一尊活着的佛陀。
他双手合十,一尊大佛虚影出现,震撼天地。
一道金色的光芒贯穿天地,搅散云层,投射到了朱文宇的身上。
朱文宇眉头一皱,发出一声痛吟之声,但下一刻,他的身上也开始弥散金光,脚下似有莲花宝座显现。
“金桥接引,他要度化朱文宇!”姚广孝失声道。
罗泽淡然出声,“朱文宇,今日你踏上接引桥,成为贫僧座下弟子,每日虔诚诵经礼佛,我佛定然会降下恩泽。”
朱文宇看到这一幕,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这罗泽肯定是父王喊过来救自己的,有了天宁寺的庇佑,沈言杀不了自己,朝廷也不行了。
这一刻,他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来,所有恐惧烟消云散。
这个时候,一直未曾露面的齐王也开口了:“大师慈悲,天宁寺善!”
车辇内,沈言冷冷看着这一切。
“罗泽,你这是在找死!”
下一刻,一道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沈言的身影出现在了罗泽的头顶之上。
沈言身前一条金龙盘旋,衬托得沈言宛若仙神,气质超然。
沈言举起右手,一道巨大的刀芒迎风鼓舞,随着沈言手掌挥下,刀芒破空横斩。
“吼!”金龙高昂龙头,仰天嘶吼,随即融入到了那金色刀芒当中,破空而来。
“嗤啦——!”
金色刀芒斩中金光构筑的桥梁,摧枯拉朽!
那神圣庄严的光桥应声而裂,金光如碎琉璃般四溅泯灭!沈言身形再动,如陨星坠地,一脚踏在那残存的光柱之上!
“轰隆!”
支撑金桥的最后神光,在他足下寸寸碎裂,化为漫天光尘!
罗泽等人脸色顿时一变。
沈言立于虚空,面色冷冽如霜,嘴角勾起一抹森寒刺骨的讥诮:“装神弄鬼!”
他的目光锁定罗泽,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汹涌而出:“今日,你也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