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峰被我这个看似突兀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在谈及“蚀时者”和合作可能之后,我会突然将话题转向如此“平凡”的方向。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中的狂热与急切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无奈与忧虑的复杂情绪。
他缓缓靠回椅背,目光似乎穿透了模拟的窗景,投向了遥远而疮痍的现实世界。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墨先生问起现今人世…”龙吟峰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若与旧时代相比,可谓…满目疮痍,苟延残喘。”
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仿佛在组织语言。
“近二十年前的那场剧变,并非终点,而是一个漫长苦难的开端。”他开始了叙述,语速缓慢,像是在揭开一道从未愈合的伤疤,“三相日悬空,光照与热量不足旧时两成,全球进入漫长寒夜。若非部分区域地热异常活跃,以及…某些超凡存在或扭曲体自身散发的热量形成了畸形的‘热岛’,恐怕早已是生命绝迹的冰封世界。”
“血月周期性出现,其光芒不仅催化扭曲体狂暴,更会干扰灵子环境,诱发超凡者失控畸变。每一次血月当空,都是一场生存考验。”
“至于人类社会…”他苦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苦涩,“旧有的国家体系在最初的灾难冲击下便已分崩离析。如今,是以大型幸存者基地、拥有强大超凡者坐镇的城邦、以及像我们这样的古老世家或隐秘宗门为单位,形成了各自为政、相互依存又彼此提防的割据局面。”
“最大的几个幸存者基地,如‘北辰’、‘南离’、‘西山要塞’,依靠旧时代遗留的庞大地下设施和相对完善的内部管理体系,聚集了数百万人口,是秩序残留的最后堡垒。但资源匮乏、内部倾轧、外部威胁从未停止。”
“而更多的,是散落各处的中小型聚落,在废墟之上艰难求生,可能今天还在,明天就被一股游荡的扭曲体潮汐或被某个失控的超凡者毁于一旦。弱肉强食,是这片大地最赤裸的法则。”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了一些:“至于超凡力量…它既是希望,也是更大的混乱之源。觉醒者地位超然,力量强大者甚至可凭一己之力庇护一方。但觉醒极不稳定,‘侵蚀度’如同悬顶之剑。各大势力都在疯狂研究控制侵蚀、提升力量的方法,为此不惜任何代价,暗地里的血腥争夺从未停止。”
“更不用说,那些借着灾变降临的‘外来存在’…”龙吟峰的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深深的忌惮,“它们大多盘踞在环境极度扭曲的禁区,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偶尔的苏醒或活动,便会掀起波及千里的灾难。我们…至今未能真正理解它们,更遑论对抗。”
他长长叹了口气,将凉茶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心头的焦灼:“总而言之,墨先生,如今的人世,是一个秩序崩坏、危机四伏、力量为尊的末世。普通人如同草芥,在严寒、饥饿、怪物和超凡者的夹缝中挣扎求存。而站在顶端的那一小撮人,则一边享受着力量带来的权柄,一边在更大的恐惧和未知面前,如履薄冰。”
说完这些,他再次看向我,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凝重:“这便是当下的世道。所以,墨先生应该明白,我龙吟世家为何不惜一切寻找‘溯影古玉’,为何在感知到您与…‘蚀时者’的关联后,会如此失态。我们…或许都在寻找一条能够穿透这漫长寒夜的道路,哪怕那道路本身,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他的话语中,合作的意思更加明显,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恳求的意味。他将自己和家族的命运,与这个混乱绝望的世界紧密联系在一起,试图打动我。
我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消化着他所描述的这幅末世图景。虽然早有预料,但听一位身处权力顶端的世家家主亲口描述,其残酷和压抑感更为具体和沉重。
窗外模拟的星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许久,我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这条路,未必是你们想象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