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方向,没有声音,没有气味。连时间的流逝感都消失了。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包裹着意识。
我漂浮着。或者说,是悬浮在这片无法定义的空间里。身体感觉不到任何支撑,也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仿佛只剩下一缕残破的意识,在无边的苍白中沉浮。之前的剧痛、疲惫、魔能的躁动,甚至怀表的滴答声……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一片死寂的白。
这就是……穿过那崩塌门扉的结果?永恒的放逐?比死亡更彻底的虚无?
一丝微弱的不甘和恐惧试图挣扎,但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中,连情绪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缓缓向着无光的深渊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极其微弱的震动感,从意识的深处……不,是从那沉沦的“身体”深处传来。
滴答……
极其微弱,极其遥远,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意识深渊中炸响!
怀表!是怀表的滴答声!
它还在!
紧接着,是触感。冰冷,坚硬,带着细微的颗粒感,紧贴着我的后背。然后是……重量!身体终于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支撑!
嗡——
如同沉睡的机器被强行唤醒,五感瞬间回归,伴随着剧烈的眩晕和撕裂般的头痛!
“呃……” 我猛地睁开眼!
视野被刺目的纯白光芒填满,过了好几秒才勉强适应。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表面光滑如镜的……**纯白色平台**上。平台无边无际,向四面八方延伸,融入同样纯白的“天空”和“地面”,没有任何界限感,仿佛整个世界就是一块巨大的、凝固的白色石膏。
空气冰冷、干燥、没有任何味道。绝对的寂静。没有风声,没有心跳,没有血液流动的声音,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和胸口传来的、微弱却异常清晰的——
滴答…滴答…滴答…
怀表!它还在胸前口袋里,紧贴着那块冰冷的“钥匙”。滴答声稳定而固执,像黑暗过后唯一的光。
我还活着!没有坠入虚无!
狂喜瞬间冲垮了劫后余生的眩晕!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之前断裂的肋骨、被魔能侵蚀的手臂、被灰隼精神冲击撕裂的神经……所有的伤痛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瞬间噬咬上来!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但怀表的滴答声,如同强心剂,支撑着我。
“呃啊……” 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支撑着,半坐起来。环顾四周。
纯白。除了纯白,还是纯白。单调、死寂、令人绝望的纯白。平台光滑得没有一丝纹理,天空和地面在极远处模糊地融合,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我自己,和这片无边无际的苍白牢笼。
灰隼……他死了吗?被那崩塌的空间乱流彻底撕碎了?还是……
就在这时,怀表的滴答声似乎……**加快**了半分?紧接着,胸前的“钥匙”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活性?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胸口的口袋。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共鸣感,从“钥匙”和怀表之间传来!这一次,不再是能量的波动,而是一种……**空间的涟漪**?
以我为中心,脚下那光滑如镜的纯白平台表面,无声地荡漾开一圈圈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波纹!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
这涟漪迅速扩散开来,触碰到了……**空间本身**?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精密齿轮咬合的声音,从……我左前方大约几十米外的“虚空”中传来!
那里的纯白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风吹皱!紧接着,一个边长约三米、通体漆黑、边缘锐利、表面光滑如镜的……**立方体**,如同从另一个维度被强行挤出,凭空出现在那扭曲的空间中心!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离纯白平台约一米高的地方,散发着冰冷、死寂、与周围纯白世界格格不入的……异质感。像一块巨大的、不属于这里的……**墨渍**!
这是……什么?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未知带来的恐惧瞬间压过了伤痛。这东西是敌是友?是空间本身的异变?还是……某种陷阱?
怀表的滴答声似乎更加急促了一些,胸前的“钥匙”也传来更清晰的温热感。它们似乎在……**警告**?或者说……**指引**?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
咻!咻!咻!
又是数声轻微的、如同空间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在我周围不同的方向——右后方、正上方、斜下方……纯白的空间接连发生细微的扭曲!一个个大小不一、但同样漆黑、光滑、冰冷的立方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虚无中“打印”出来,凭空悬浮!它们毫无规律地分布着,有些甚至相互堆叠,边缘严丝合缝,构成了一个诡异、冰冷、由黑色立方体组成的……**悬浮迷宫**!
整个纯白的世界,因为这些突兀出现的黑色立方体,瞬间变得压抑而充满未知的威胁!它们像冰冷的墓碑,又像监视的眼睛,无声地悬浮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这些立方体完全“浮现”后,怀表和“钥匙”的共鸣感……**消失了**!滴答声恢复了之前的节奏,“钥匙”也重新变得冰冷。
它们是在……**标记**这些立方体的位置?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压抑着痛苦、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咳嗽声,猛地从我右后方、一块堆叠的黑色立方体阴影处……传了出来!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头皮炸开!
这声音……是灰隼!他竟然……也没死?!他也进入了这片纯白空间?!
我猛地扭头,死死盯向声音来源的阴影!
只见那块巨大黑色立方体的底部阴影中,一个深灰色的身影,正艰难地用手撑地,试图爬起来。
是灰隼!他比之前更加凄惨!
那身标志性的深灰色长外套几乎成了破布条,沾满了凝固的、如同沥青般的暗影物质和……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苍白**!那些“苍白之触”的侵蚀物质,如同跗骨之蛆,已经从他的左臂蔓延到了整个左肩,甚至爬上了他的脖颈!苍白的物质如同活体冰霜,覆盖着他的皮肤,所过之处,血肉仿佛失去了生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他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被苍白物质覆盖的部分僵硬如石雕。
他脸上布满了汗水和细密的血痕,那张永远冰封的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极致的痛苦、暴怒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对自身被侵蚀状态的……**恐惧**!他那双冰灰色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如同受伤的野兽,在阴影中闪烁着疯狂和怨毒的光芒!
他右手紧握着那个银色的“时之砂”,表壳上幽蓝的符文疯狂闪烁,似乎在极力对抗着左半身的苍白侵蚀,也似乎在扫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
当他的目光扫过悬浮的黑色立方体,最终……落在平台中央、半坐着的我身上时——
那双布满血丝的冰灰色瞳孔,猛地收缩!随即爆发出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和贪婪**!
“墨……禹……天!” 灰隼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轮在生锈的铁管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刻骨的恨意。“你……竟然……毁了我的……门!”
他挣扎着,用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和残破的右腿,支撑着几乎被苍白物质侵蚀了半边身体的沉重躯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苍白物质蔓延的细微“滋啦”声。但他眼中的杀意和贪婪,却如同实质的火焰,熊熊燃烧!
“钥匙……” 他死死盯着我胸前口袋的位置,那里正透出“钥匙”冰冷的轮廓。“把它……给我!!” 他低吼着,如同濒死的凶兽发出最后的咆哮。“这是你……欠我的!是墨振海……欠所有猎魔人的!”
他无视了身体的剧痛和侵蚀的威胁,右手紧握“时之砂”,那只布满血丝的冰灰色眼眸死死锁定我,拖着半边苍白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踏着光滑冰冷的纯白平台,带着玉石俱焚般的恐怖气势……朝着我……逼了过来!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在这片纯白的诡异空间里,比在暗影回廊中更加绝望!
无处可逃!身后是悬浮的黑色立方体,前方是步步紧逼、状若疯魔的灰隼!身体的剧痛让我几乎无法移动!念力枯竭!魔能沉寂!“钥匙”冰冷!
怀表在胸口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绝境中的最后对峙……倒计时。
灰隼的脚步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他左半身蔓延的苍白物质在纯白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刺眼、更加诡异。那如同活体冰霜般的侵蚀,正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他残存的生命力,却也让他散发出一种非人的、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恐怖气息。
“把钥匙……给我!” 他嘶哑地重复着,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右手中的“时之砂”幽蓝符文闪烁得更加急促,一股冰冷、凝练、带着空间撕裂感的精神力开始汇聚、压缩!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冲击,而是……足以将我这残破身体和意识彻底抹杀的……**湮灭光束**的前奏!
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喉咙!身体因为恐惧而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完了……这一次,真的无处可逃了……
就在灰隼那毁灭性的精神力即将喷薄而出,就在那冰冷的死亡光束即将撕裂我的瞬间——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共鸣感,猛地从我胸前炸开!
不是怀表!是“钥匙”!
那块冰冷的黑色金属薄片,在灰隼那充满毁灭气息的精神力压迫下,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仿佛被彻底激怒!它不再是散发幽暗光晕,而是……**燃烧**了起来!
一种深邃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火焰,瞬间包裹了整个“钥匙”!一股冰冷、浩瀚、带着无尽死寂和……某种至高法则威压的恐怖波动,如同被惊醒的远古巨兽,猛地从燃烧的“钥匙”中爆发出来!
这股波动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狠狠撞上了灰隼正在汇聚的湮灭精神力!
轰——!
无声的精神层面大爆炸!
灰隼闷哼一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正面轰中!他汇聚的精神力瞬间溃散!“时之砂”表壳上的幽蓝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发出刺耳的尖啸!他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一步,那只被苍白物质侵蚀的左腿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仿佛随时会折断!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看向“钥匙”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更深沉的贪婪!
“法则……之力?!”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物。
而就在“钥匙”爆发的幽暗火焰和法则波动的中心——
一道由纯粹幽暗能量构成的、模糊却异常清晰的……**人影**,缓缓浮现出来!
那人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单薄。他穿着破旧的、沾满沙尘和暗红血迹的猎魔人粗布战斗服。他背对着我,面对着灰隼。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一个无比熟悉、刻入骨髓的轮廓……
墨振海!
是父亲的虚影!由“钥匙”中残存的意志和法则力量凝聚而成!
“灰……隼……”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疲惫和冰冷杀意的声音,从那幽暗的人影口中发出。这声音并非物理震动,而是直接响彻在这片纯白空间的法则层面,如同远古的审判。“你……追猎我的血脉……觊觎‘门之钥’……将我的儿子……推入死地……”
父亲的虚影缓缓抬起一只由幽暗能量构成的手臂,指向灰隼身上那触目惊心的苍白侵蚀。
“现在……‘苍白之触’……已深入你的骨髓……暗影界的法则……正在将你……同化……” 父亲的声音冰冷,如同宣读判决。“你的贪婪……你的背叛……最终……将你……拖入了……你亲手制造的……地狱……”
灰隼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父亲那由幽暗火焰构成的虚影,看着对方指向自己那被苍白物质覆盖的左半身,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那不是对力量的恐惧,而是对自身存在本质被否定、被侵蚀、被同化为非人之物的……终极恐惧!
“不……不可能!” 灰隼嘶吼着,试图否认,但声音却充满了动摇。“我是猎魔人!我是清道夫!我掌控力量!我不会……”
“掌控?” 父亲的虚影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嘲讽的嗤笑。“你……只是……法则的……囚徒……和……即将被……法则……消化的……残渣……”
话音刚落——
轰隆隆隆——!!!
整个纯白空间,剧烈地震颤起来!
不是物理的震动,而是……**空间结构本身**在哀鸣、在重组!
悬浮在空中的无数黑色立方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动,开始疯狂地旋转、位移、碰撞!但它们碰撞时没有声音,只有空间被撕裂、被折叠的诡异扭曲感!纯白的平台表面,浮现出无数巨大的、如同电路板般的暗金色能量纹路!天空和地面那模糊的界限彻底消失,化作一片旋转的、由无数破碎几何图形构成的……**混沌能量漩涡**!
而在漩涡的核心,在父亲幽暗虚影和灰隼对峙的上方——
一个巨大无比、由纯粹暗金色和幽蓝色能量构成的……**齿轮**虚影,缓缓浮现、旋转、咬合!齿轮中央,一个深邃的、旋转的星云状漩涡正在形成!漩涡深处,不再是璀璨光芒,而是流动的、如同融化的黄金与暗影交织的……**未知色彩**!一股比“暗影回廊”更加古老、更加混乱、也更加……**原始**的空间波动,从中汹涌而出!
这片纯白的空间,因为“钥匙”的爆发和父亲虚影的显现,因为这宿命的对峙……被彻底激活了!它不再是无害的牢笼,而是露出了它作为某个古老空间节点、甚至可能是某个囚笼或陷阱的……**狰狞獠牙**!
灰隼看着头顶那巨大旋转的齿轮和漩涡,感受着身体内苍白侵蚀的加速和空间的剧变,那张被痛苦和恐惧扭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绝望。
而父亲的幽暗虚影,缓缓转向我。尽管看不清面容,但我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复杂情绪——无尽的疲惫,一丝释然,还有……最后的守护。
“禹天……” 他的声音直接在我意识中响起,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钥匙’……会指引你……找到……真正的……归途……”
“这里……是……‘苍白庭院’……是……放逐之地……也是……通往……‘源初暗面’的……跳板……”
“别回头……别停留……用‘钥匙’……穿过……那扇……‘审判之轮’……”
“活下去……”
话音未落,父亲那由幽暗火焰构成的虚影,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他化作一道凝练的幽暗光束,狠狠撞向了……正试图调动“时之砂”做最后挣扎的灰隼!
轰——!!!
法则层面的碰撞!无声,却撼动了整个空间!
幽暗与苍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灰隼的身影!他发出了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时之砂”的银光彻底被淹没!
与此同时,头顶那巨大旋转的齿轮中央,星云漩涡猛地扩张!一股无法抗拒的、混乱而强大的吸力,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我的身体被这股吸力猛地拽向那旋转的漩涡!怀表和“钥匙”在胸前疯狂共鸣,滴答声与幽暗光晕交织!
在坠入那融化的黄金与暗影漩涡的最后一瞬,我看到了光芒湮灭处——灰隼那半边被苍白物质彻底覆盖、如同石雕般僵硬的身影,被父亲虚影最后的冲击狠狠撞进了另一片剧烈扭曲的空间裂隙中,消失不见……
然后,是无尽的旋转、坠落、混乱的色彩和法则的尖啸……
猎魔?逃亡?审判?
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坠向未知源初的洪流。父亲的意志如同最后的星火,在怀表的滴答声中,指引着坠落的轨迹。而灰隼……那个带来一切噩梦的男人,是否已在“苍白庭院”的审判中,化作了永恒的“残渣”?
答案,在漩涡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