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星池中,星辉如潮。
厉惊寒盘坐其中,周身毛孔仿佛都在呼吸着那凝练的星辰精华。极致的痛苦已然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彻骨髓的洗涤与修复。经脉中被古神本源反噬留下的灼痕与淤塞被纯净星辉寸寸抚平、疏通,变得更加宽阔与坚韧,隐隐流动着一层星辉与冥气交织的微光。神魂中那道阴冷的“皇道追魂印”也已淡若青烟,在星辉持续的冲刷下,彻底消散只是时间问题。
她紧闭双目,意识沉入体内,引导着太初冥气与星辉之力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共同滋养着受损的元婴与那具沉寂的青铜棺椁。她能感觉到,经过此番磨砺,自己对太初冥气的掌控更为精纯,与棺椁的联系也加深了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追魂印的阴冷彻底消散,周身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修为甚至因祸得福更加凝练时,厉惊寒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幽光内蕴,深邃如古井,再无之前的虚弱与紊乱。
墨辰掌星使依旧立在池边,仿佛从未离开过。望舒使与七杀使也已不在。
“感觉如何?”墨辰平静问道。
“尚可。”厉惊寒自池中起身,星辉如水珠般从她衣袍上滑落,不染分毫。她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嗡鸣。
墨辰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道:“追魂印已除,伤势既复,便随我来吧。是时候让你接触一些,星枢真正守护的东西了。”
他转身,走向星辰殿另一侧。那里并非墙壁,而是一片不断旋转、仿佛由无数细碎星辰构成的漩涡光幕。
“此乃‘星痕秘鉴’入口。”墨辰停下脚步,看向厉惊寒,语气带着少见的郑重,“秘鉴之内,封存着自星枢建立以来,收集到的、关于历代‘守墓人’、‘归墟’、‘噬界之暗’以及诸多纪元秘辛的烙印与记忆碎片。其中部分信息,甚至直接源自那些被禁锢的‘星痕’。”
“里面并非坦途,那些混乱、疯狂、古老的意念碎片,本身便是一种考验。能从中得到什么,领悟多少,皆看你自身机缘与意志。”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或许,你能在其中找到关于你体内那具‘守墓之棺’前任主人的线索。”
前任主人?厉惊寒心神微动。她一直对这棺椁的来历心存疑惑。
没有犹豫,她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墨辰不再多言,袖袍一挥,那星辰漩涡光幕骤然扩大,将厉惊寒笼罩进去。
天旋地转,时空变幻。
待厉惊寒稳住身形,发现自己已身处一片无法形容的奇异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四方,只有无数流动的、散发着各色光芒的“河流”。这些“河流”并非水流,而是由无数细密的、闪烁着画面的光点、扭曲的符文、断续的声音以及混乱的意念碎片构成的信息洪流!
有的“河流”呈现暗金色,流淌着神战的辉煌与悲壮;有的漆黑如墨,散发着“噬界之暗”的纯粹恶意;有的灰白死寂,蕴含着守墓人孤独的足迹;有的色彩斑斓却充满扭曲,是那些“星痕”疯狂的嘶嚎……
无数信息碎片如同冰雹般砸向她的意识,试图将她淹没、同化。
厉惊寒立刻固守心神,太初冥气在识海外围形成屏障,同时引动丹田内青铜棺椁的气息,那源自“守墓”的独特道韵散发开来,竟让周围一些较为平和的信息洪流主动避让,而那些充满恶意与疯狂的气息,则像是遇到了天敌,躁动却不敢轻易靠近。
她如同一个潜水者,在这片浩瀚的信息海洋中艰难地搜寻着。
她看到了破碎的画面:巨大的青铜棺椁横陈于星海之间,镇压着沸腾的黑暗;有顶天立地的身影,手持权杖,走向归墟的漩涡,背影决绝而孤独;有璀璨的文明在黑暗的侵蚀下如同烟花般寂灭……
这些碎片杂乱无章,蕴含的信息庞大而混乱。
不知搜寻了多久,就在厉惊寒感到神识都有些疲惫时,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她体内青铜棺椁同源共鸣的牵引力,从一条格外黯淡、几乎被其他信息洪流掩盖的灰色河流中传来。
她循着那丝感应,将意识探入其中。
“轰!”
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
那是一片荒芜、死寂、法则都已近乎凝固的终极虚空。一口与她丹田内形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古老、布满斑驳战痕的青铜棺椁,静静悬浮在虚空中央。
棺椁之前,站立着一位身影模糊、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他身着残破的灰色长袍,长发披散,气息与脚下的棺椁融为一体,仿佛本身就是这死寂虚空的一部分。
他正抬头“望”着虚空深处,那里,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的、蠕动的、散发着终极虚无与吞噬意念的黑暗——远超她在旧日坟场所见的任何“噬界之暗”——正在缓缓逼近,所过之处,连“虚无”本身都被吞噬。
仅仅是这记忆烙印中的景象,就让厉惊寒的神魂感到一阵阵刺痛与冰寒。
就在这时,那模糊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低下头,那模糊的面容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与正在“观看”记忆的厉惊寒,有了一刹那的“对视”。
厉惊寒心神巨震!
紧接着,一段清晰而平静、却带着无尽沧桑与疲惫的意念,直接烙印在她的意识中:
“后来者……”
“吾乃初代守墓,‘寂’。”
“见此影时,吾身已葬于归墟,镇此‘大暗’之一隅。”
“棺,名‘归寂’,承太初冥河之源而生,掌万物终末之序。汝既得它认可,便是此纪元之守墓人。”
“小心‘影子’,它们并非单纯的爪牙,其背后……另有‘执棋者’。”
“归墟之秘,关乎超脱,亦关乎……循环。三钥齐聚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时,亦是最终抉择之刻。”
“守护……新生……”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
眼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消散,那条灰色的信息河流也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厉惊寒意识回归,仍处于星痕秘鉴的信息洪流中,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初代守墓人!“寂”!归寂之棺!
“影子”背后另有执棋者?
归墟关乎循环?三钥齐聚,最终抉择?
这短短几句遗言,蕴含的信息量太过惊人,几乎颠覆了她之前的许多认知!
她下意识地内视丹田,那具青铜棺椁静静悬浮,此刻在她感知中,却仿佛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万古重量。
原来,它叫“归寂”。
而她所走的这条路,早在纪元之初,便已有人踏足,并走到了一个她难以想象的尽头。
就在这时,另一股充满疯狂、诱惑与恶意的意念,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趁着她因接收初代遗言而心神激荡的瞬间,猛地缠上了她的意识!
“守墓人……新鲜的守墓人……”
“加入我们……拥抱终极的虚无……”
“寂灭……才是永恒的安宁……”
这意念充满了“星痕”特有的混乱与癫狂,却比她在星墟外围感受到的那些,更加凝练,更加狡诈!
厉惊寒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斩断那丝旖念,太初冥气化作冰冷的火焰,将那侵袭而来的恶意意念焚烧殆尽。
她深深看了一眼这片浩瀚而危险的信息海洋,不再停留,循着进来时墨辰留下的指引,意识迅速退出了星痕秘鉴。
光芒一闪,她已重新站在星辰殿中,立于那旋转的星辰光幕之前。
墨辰掌星使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收获,也可能会遇到冲击。
“看来,你见到‘他’了。”墨辰缓缓开口。
厉惊寒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视墨辰:
“初代守墓,‘寂’。”
“现在,告诉我,所谓的‘执棋者’,究竟是谁?”
“星枢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