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那句“我们被盯上了”,如同在幽闭的遗迹中敲响了警钟,让本就凝重的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廊道内死寂无声,唯有远处那点微光如同嘲讽般闪烁着,而两侧无尽的黑暗则仿佛潜藏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那支淬毒的弩箭带来的不仅是偷袭,更是一种宣告——他们在这片未知之地,是猎物。
“对方对环境极为熟悉,且擅长隐匿袭杀,正面战力或许不强,但在这黑暗环境中,威胁极大。”九方声音低沉,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敌人的阴影角落,“不能被动挨打,必须抓一个‘舌头’,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他们是谁。”
话音刚落,他身影微动,并未冲向弩箭射来的方向,而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旁边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坍塌碎石的岔道阴影之中,气息彻底消失。显然,他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先生立刻示意阿蛮和林泉靠拢,青木杖插在地面,翠绿色的生命领域以最小的范围撑开,如同黑暗中一盏不惹眼的小灯,既能提供些许庇护,也避免成为过于明显的靶子。阿蛮石躯微蹲,双拳紧握,土黄色光芒在体表若隐若现,如同蓄势待发的磐石。林泉则背靠冰冷的岩壁,左手紧握界契石,全力收敛自身气息,同时将感知如同蛛网般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蔓延,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或……杀意。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约莫过了一刻钟,就在林泉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因过度集中而开始有些疲惫时——
右后方,大约二十步外,一片看似毫无异常的、连接着穹顶与地面的巨大石笋阴影中,极其微弱的空间涟漪一闪而逝!
几乎在同一瞬间!
“嗡!”
一道淡金色的、由纯粹法则之力构成的囚笼,如同早已张开的蛛网,毫无征兆地从那片阴影上空罩下!速度之快,远超偷袭者的反应!
“呃!”
一声短促的惊愕闷哼响起!那道模糊的黑影试图再次融入阴影遁走,却骇然发现,周围的阴影仿佛被赋予了“秩序”,变得如同钢铁般坚硬凝固,根本无法穿透!他就像一只撞入琥珀的飞虫,被那金色囚笼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九方的身影从囚笼旁的阴影中缓缓浮现,脸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伸手虚抓,那金色囚笼便带着其中挣扎不休的黑影,轻飘飘地飞回了众人面前。
直到此刻,众人才看清这偷袭者的模样。
他身材矮小精干,全身笼罩在一种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哑光黑色皮甲之中,连头脸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惶与凶狠光芒的细长眼睛。他的武器,除了腰间悬挂的另一把同样涂黑的短弩,便只有靴筒和臂甲上隐藏的几柄淬毒匕首,典型的刺客装扮。
“影狩……是‘影狩’!”那刺客在看到九方、白先生和阿蛮的奇异形态后,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恐惧,尤其是感受到九方身上那若有若无、却令他灵魂战栗的威严气息时,挣扎的力度都小了许多,嘶声叫道,“你们……你们这些外界异类……竟敢擅闯‘寂灭之巢’!长老会不会放过你们的!”
寂灭之巢?影狩?长老会?
陌生的名词让众人眉头紧锁。
九方没有理会他的叫嚣,指尖金光一闪,一道细微的能量刺入刺客的眉心。刺客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茫然,仿佛被剥夺了自主意识。
“回答我的问题。”九方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直接作用于对方的精神核心,“这里是什么地方?‘影狩’是什么?‘长老会’又是什么?你们为何攻击我们?”
在九方强大的精神力控制下,刺客如同提线木偶,断断续续地开始吐露情报:
“这里……是‘寂灭之巢’……昆吾之墟……真正的核心……也是放逐之地……”
“‘影狩’……是巢穴的守护者与清道夫……负责清除一切……外来者……和……不稳定的‘残渣’……”
“长老会……由最早被放逐至此的……几位古老存在组成……他们掌控着巢穴的……部分规则……”
“攻击你们……因为你们是……‘不稳定因素’……尤其……是他……”刺客空洞的目光转向林泉,即便被控制,那目光中也残留着一丝本能的贪婪与忌惮,“他身上的……气息……很特别……像是……‘钥匙’……又像是……‘坐标’……长老会……一定会……对他感兴趣……”
钥匙?坐标?又是这两个词!
林泉心中一凛。净妖盟视他为钥匙,想利用他打开或控制墟眼;而这“寂灭之巢”的影狩和长老会,似乎也对他的血脉产生了兴趣!
“寂灭之巢和昆吾之墟是什么关系?那些‘残渣’又是什么?”九方继续追问。
“墟眼……是巢穴……通向外界的一个……不稳定的‘伤口’……净妖盟那些蠢货……妄图操控伤口……反而……加速了它的溃烂……”
“‘残渣’……是被寂灭之力污染……却又没有彻底湮灭的……生灵或能量……它们游荡在巢穴中……逐渐失去理智……最终……要么成为巢穴的养料……要么……被我们清理……”
情报如同拼图,一块块拼凑起来。这里才是昆吾之墟真正的核心,一个被寂灭力量侵蚀、却又保持着诡异秩序的“放逐之地”!而他们这些外来者,尤其是身负特殊血脉的林泉,在这里被视为需要清除或控制的“不稳定因素”!
就在这时,被控制的刺客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仿佛触发了某种埋藏在灵魂深处的禁制!
“不……不能说……长老……救我……”他发出凄厉的哀嚎。
九方脸色微变,正要加固控制——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熟透果子落地的声音。
刺客的头颅,连同他身上的黑色皮甲,毫无征兆地……化作了了一滩腥臭粘稠的黑色液体,迅速蒸发消失,只留下一具无头的、正在快速腐化的骨架!
自毁禁制!
众人脸色都变得难看无比。这“影狩”组织,不仅手段诡秘,对成员的控制竟然也如此酷烈,一旦触及核心秘密,立刻触发灵魂层面的自毁!
然而,获取的情报已经足够惊心。
他们阴差阳错,竟然闯入了比昆吾之墟更加危险、更加神秘的“寂灭之巢”!这里存在着一个名为“长老会”的统治阶层,以及名为“影狩”的刺客组织,他们将林泉视为“钥匙”或“坐标”!
“此地……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白先生语气沉重,“不仅有寂灭的威胁,还有这些……具备智慧和组织秩序的‘放逐者’。”
九方挥手驱散了那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目光锐利地望向遗迹深处:“‘钥匙’、‘坐标’……看来,想在这‘寂灭之巢’活下去,甚至找到离开的方法,我们不可避免地要与那所谓的‘长老会’打交道了。”
他看向林泉,眼神意味深长:“你的血脉,在这里,恐怕会引来更多的……‘关注’。”
林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界契石传来的、与这片遗迹深处某种力量隐隐对抗的共鸣,握紧了拳头。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但这一次,他眼中没有太多的恐惧,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沉淀下来的冷静。
“那就让他们来吧。”他轻声道,声音在空旷的廊道中带着一丝回响,“正好,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问这里的‘主人’。”
比如,这片所谓的“放逐之地”,为何会与“守门人”的血脉产生共鸣?那些“长老”,又究竟是些什么存在?
而远处那点微光,似乎也因这番审问与杀戮,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惊动了。
刺客化为一滩腥臭黑水,只余下快速腐朽的骨架,这残酷而决绝的自毁方式,让廊道内的空气几乎凝固。那并非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对某种至高权力的绝对服从与畏惧,甚至超越了生命本身。这比任何叫嚣和威胁都更令人心悸。
九方挥袖,一股清风拂过,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与残留的污渍净化驱散,但他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凝重。他看向地上那具正在风化的枯骨,沉声道:“灵魂禁制……看来这‘长老会’掌控此地的手段,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酷和深入。”
白先生蹲下身,用青木杖轻轻触碰那枯骨,感知着其中残留的微弱能量痕迹,眉头紧锁:“不仅仅是禁制,他的生命本源早已与这片遗迹的寂灭气息深度交融,近乎同化。这些‘影狩’,与其说是活着的生灵,不如说是……被此地规则改造过的、拥有意识的‘工具’。”
工具……林泉默然。难怪那刺客的眼神在惊恐之余,还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他们从踏入这里开始,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某个组织,更是这片被称为“寂灭之巢”的、拥有自身意志和规则的诡异之地本身。
“钥匙……坐标……”九方重复着这两个词,目光再次落在林泉身上,“净妖盟想用你打开或控制墟眼,而这里的‘长老会’对你感兴趣,恐怕目的也类似。你的血脉,在此地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
界契石在林泉手中持续传来不安的震动,仿佛在印证着九方的推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如果这里才是昆吾之墟真正的核心,是‘放逐之地’,那么所谓的‘长老会’,很可能就是被放逐到此地的、最古老也最强大的存在。他们掌控部分规则,维持着此地的秩序,同时也……觊觎着外界。”
他想起了镜中母亲残影的警告,想起了心碑被侵蚀的景象。“寂灭之巢”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一个不断试图向外渗透的“伤口”。净妖盟的行为是火上浇油,而这里的“长老会”,其目的恐怕也绝非安于现状。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泉抬起头,看向廊道深处那点依旧遥远的微光,“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弄清楚,那微光究竟是什么,以及……如何应对‘长老会’可能的下一步行动。被动等待,只会成为瓮中之鳖。”
九方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坐以待毙绝非良策。既然他们视我们为‘不稳定因素’,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这因素到底能‘不稳定’到什么程度。”
他略一沉吟,做出了决定:“继续向微光前进,但改变策略。阿蛮,你在前开路,注意脚下和前方陷阱。白先生居中策应,兼顾前后。林泉,你跟紧白先生,全力感知周围能量流动和异常,你的能力在此地或许能提前发现危险。我在队尾断后,防备来自后方的偷袭。”
新的队形迅速调整完毕。阿蛮低吼一声,石躯上的土黄色光芒稳定地亮起,如同一个移动的堡垒,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在最前。白先生手持青木杖,生命领域以更内敛的方式维持着,既能提供支援,又不至于过分显眼。林泉紧随其后,左手紧握界契石,将感知力如同细腻的网,铺向通道的每一个角落,墙壁、地面、头顶的穹窿,不放过任何一丝能量的异动。
九方则如同融入了队伍末尾的阴影中,气息收敛到极致,仿佛一个沉默的守护幽灵。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比之前更快,也更加警惕。廊道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巨大的黑色岩石穹壁投下沉重的阴影,只有远处那点微光如同永恒的坐标,指引着方向。
然而,这片死寂的遗迹显然并不打算让他们顺利通行。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由无数根倒塌的巨大石柱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区域时,林泉的感知猛地捕捉到了异常!
“停下!”他低喝一声,左手界契石传来的震动骤然加剧,“前面……能量不对!很混乱,像是……很多不同的力量残渣混合在一起!”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方那片石柱废墟的阴影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紧接着,数十双闪烁着各种混乱光芒——有暗红、有幽绿、有惨白——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下一刻,无数形态扭曲、如同噩梦造物般的“东西”,从阴影中蜂拥而出!
它们有的像是融化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人形,有的则是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由骨骼、触手和能量乱流构成的怪物,有的甚至只是一团翻滚的、散发着恶臭的污秽能量!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周身都散发着强烈的不稳定和疯狂气息,以及那种被寂灭之力深度污染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扭曲感!
“是‘残渣’!”白先生脸色一变,“而且数量很多!看来我们闯入了它们的聚集地!”
这些,就是刺客口中提到的、被寂灭污染却未彻底湮灭的“残渣”!它们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吞噬和破坏的本能!
“吼——!”
阿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不退反进,石拳带着万钧之力,如同打桩机般轰向冲在最前面的几只人形残渣!拳风过处,残渣们如同被砸碎的陶器般四分五裂,但更多的残渣悍不畏死地涌了上来,它们撕咬、抓挠、甚至自爆,用各种方式疯狂地攻击着阿蛮的石躯,留下道道腐蚀的痕迹。
白先生青木杖连点,翠绿色的光芒如同利箭,精准地射向那些试图绕过阿蛮、从侧翼偷袭的能量体残渣,生命气息与寂灭污染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
林泉也尝试着调动体内那沉寂的混沌之力,但他发现,面对这些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本能的“残渣”,他那需要引导和理解的“桥梁”之力效果甚微。他只能将力量灌注于左臂的阴影臂环,同时紧握青锋短刃,配合着白先生,艰难地抵挡着零星突破防线的攻击。
战斗瞬间陷入胶着!残渣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它们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不断涌出,仿佛整个遗迹的污秽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样下去会被耗死!”阿蛮的石躯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虽然依旧勇猛,但动作明显迟缓了一些。白先生的额角也渗出了汗珠,维持生命领域对抗如此多的寂灭污染,消耗巨大。
九方在队尾并未直接加入战斗,他的大部分精力用于警戒可能出现的“影狩”或其他更危险的敌人。但他也清楚,眼前的困境必须尽快解决。
他的目光扫过那片不断涌出残渣的石柱废墟深处,眼中金光一闪。
“林泉!”九方突然喝道,“感知那片废墟中心!那里是否有某种……类似于‘巢穴’或者‘核心’的能量源?这些残渣不像是有组织的进攻,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或驱使!”
林泉闻言,立刻将感知力集中,如同锥子般刺向石柱废墟的最深处!屏蔽掉那些混乱的残渣气息,他果然捕捉到了一种极其隐晦、却带着某种规律性波动的能量源!那能量源散发着一种……类似于界契石,却又更加扭曲、更加充满诱惑与堕落意味的气息!
“有!”林泉肯定地喊道,“在废墟中心!有一个……像是破碎的符文石碑的东西!它在散发一种波动,吸引着这些残渣!”
“摧毁它!”九方下令道,“阿蛮,开路!白先生,掩护!林泉,指明方位!”
“交给俺!”阿蛮怒吼一声,石躯上的土黄色光芒再次暴涨,他不再理会周围的撕咬,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朝着林泉指引的方向,硬生生在残渣的海洋中撞开了一条通道!
白先生青木杖光芒大盛,生命领域强行扩张,将两侧涌来的残渣暂时推开!
林泉紧随阿蛮身后,左手指向废墟中心:“就在前面!那块斜插着的、冒着黑气的石碑!”
眼看就要接近目标!
突然——
一道比之前所有影狩都要凝实、气息也要强大数倍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块破碎的石碑之前!他手中握着的,并非弩箭,而是一对闪烁着幽暗紫光的弧形利刃!
他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没有丝毫感情、如同深渊般的眼睛,冰冷地锁定了一马当先的阿蛮。
“亵渎圣迹者……死。”
冰冷的宣判,伴随着一股远超之前那名刺客的、凝练如实质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墟!
真正的强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