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水军经过几轮试探,得到一个好消息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王富定下的跳水逃生之法,效果立竿见影。
王家的泅水士在水底都能听到徐家官兵在头顶无能狂怒、气急败坏的骂声。
接下来两军交战,他们也算是有了自信和底气,不再闻徐色变了。
坏消息则是,三千界是真他娘的有钱啊。
谁家好人给自己的战船包铁皮铜甲啊?
这玩意安上去费钱费时不说,在水下用数月就要因为生锈,全部更换一次。
南越这么多年,邻居换来换去,也不是没有过摩擦。
但他们真就没见过这么不把钱当钱的主。
半悲半喜之中,王丰想了一夜,终究还是一咬牙,下了正面迎战的命令。
“趁着对方气急败坏,失了沉稳,咱一鼓作气把他们的野心打下去!”
王家船队让冒突(注1)小船开路,三十艘斗舰紧随其后。
船队正中并列三艘楼船,几十艘牛皮艨艟(注2)穿插其间,背着弓箭,随时戒备。
这些舰艇,都是为了拱卫着最里面那艘最大、最华丽、属于王丰的帅船。
楼船之后,还有大小斗舰、运兵船、辎重船,载着近两万名南越军。
站在江边望去,人和船,都密密麻麻望不到边。
他们终于不再小打小闹,要全军出击,借着北风顺枝江而下了。
王富这些日子水域图就不曾离过手,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去看一眼相风坞。
他再三嘱咐舵手和传令的赤马船,就怕出了岔子。
“到了沙羡长滩,就一定要停下,不能贸然进滩。”
“要防着徐家在此布兵。”
……
王富的嘱咐倒也没错。
沙羡长滩在红河拐角,地形复杂且河道狭窄。
他们的船阵一旦过此地,是很容易就被伏击的。
但珠珠也猜到了他们防备,料定对方不会入滩,就直接在沙羡往前五里的河道,设了拦路铁索。
那铁索是出发前,珠珠请卢月特意打造,用磨得极细的铁丝织成的。
就在江面一丈多高的半空中悬着。
若不是提前知晓,仔细查看,第一眼是完全看不出的。
南越前排的小船,此时借着风势,如飞鸟般急冲而下。
速度加持配上铁丝锋利,小船上的王家兵士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特意调过高度的铁丝轻易划破了脖颈。
鲜血和人,一块扑通砸进了水中。
冒突小舟失了舵手,一下失了方向,很快就互相撞在一处,在激流中打起了转。
斗舰上戒备的兵士见此,急忙吹号警示。
但已经来不及了,两岸林间不知何时钻出了许多手持强弓、披着草叶蓑衣的徐家军。
趁着冒突在江中挡路,王家大军不得前行的时机,乱箭如雨,向着河中的船上激射而来。
“进舱!”
“快防护!”
徐家等的,就是他们进舱躲避。
徐百川三兄弟的战船,趁机从长滩前的芦苇荡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出来。
徐家战船左突右绕,轻松越过原地打转的前排小船。
至于那越不过的,他们就仗着船外有铁皮防护,直接撞上去。
南越的数艘斗舰被轻易撞开,让徐百川的十艘战船轻松开出一条通道,朝楼船涌去。
几乎是眨眼之间,徐百川的战舰已与王丰的帅船接舷。
王富吓得尖叫出声,惊醒了怔住的船上众人。
“快放箭!拦住他们。”
但已经来不及了。
船舷处查探情况的亲兵刚要去掏弓,就执刀飞身跳上船的徐百川一刀削断了脖子。
好不容易蹲到了对方大军,他之前一肚子的憋屈火气正要找地方散呢!
徐百川三兄弟身形健硕,此刻杀气腾腾、长刀挥舞的模样,如同下山恶虎,令见者心颤。
三人互为依仗,下手又极狠厉,眨眼间就砍翻了十几个匆忙应敌的南越兵士。
与此同时,更多的徐家军士也手握长刀,从自家的战船跳到了南越的船上。
岸上还有神箭手在为他们掠阵。
一场以逸待劳的单方面屠杀。
王丰等人最初还在舱里躲着,只借着孔洞,提心吊胆观察着外头情形。
但随着能站着的王家兵越来越少,他们也坐不住了。
王富推开在主帅舱内留的逃生口,和王丰手拉着手,一起往下跳。
还好他们都是水边长大的,泅水能耐还算可以。
先逃吧。
但下了水,才发现对方早有准备。
水下竟然也有人!
王富一入水就被人一刀割了喉咙,沉了下去。
而王家家主王丰,也不知算是幸,还是不幸,对方没有下杀手。
他闭气入水后,刚要睁开眼,寒光闪烁的匕首就如水蛇般,狠狠咬在了他的肩头。
剧痛之下,他奋力挣扎。
可因为水的浮力,和对方铁钳般的拳脚,他所有的反击,都软弱得可怜。
推不开对方不说,自己还乱了气息,冷水呼噜噜地灌进了口鼻,又进了肺。
王丰绝望地想着吾命休矣,痛苦地摇晃着头颅,对方却还仍不罢手。
那夺命的匕首,被来人从他肩头拔出,带出一片血雾。
随后,又换了另一边肩膀,狠狠扎下去。
直到确认他两只手都失去了力气,跟尸体似的要往水底沉。
那刺客才拎着王丰在水中散开的头发,脚底一蹬,轻松游到岸边。
王丰濒死之际终于被一把抛上河岸。
可他此时已经失了神智,被河底冷水灌呛得昏死过去。
那水下刺客从水中轻松飞跃而出,落在烂泥一般的王丰旁边,身姿纤细曼妙,竟是名女子。
她一把扯下浸满了水、变得有些沉的缠发布巾,眼眸灵动、容颜明丽,可不就是珠珠。
一身鲛绡衣的新任女王,随手接过徐人杰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湿漉漉的长发。
同时她足尖用力,向王丰背心踢了一脚,踢出了两口水。
她看着死里逃生,一把鼻涕一把泪咳得撕心裂肺的王家家主,撇了撇嘴和阿爹抱怨。
“是尊烂泥菩萨,一入水就碎了。”
就这样,还敢学人家玩跳水,啧。
“阿爹把他用长竿挂起来,让河上那些南越官兵投降吧。”
本来她还想着这次正面交锋,怎么着也得打上一天一夜。
她连浮筒都准备好了,就准备对方若是不下水,她就从河底潜上楼船,绑了王丰逼他们停战。
谁想到这些当家主的,一个比一个怕死。
她的哥哥们才刚刚登上战船,白刃战(注3)打了还没有两炷香吧?
这就跳下水准备逃命了。
真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