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轨二人在手执枪戟的萧家军士注目中,梗着脖子、硬着头皮骑马离去,张文远才进帐向萧觉汇报并提出了憋了半天的问题。
“将军,那狗皇帝不讲武德,拿老太后威胁您,您为何不祭出唐子苍他们?”
说人质,谁又没有人质呢?
大不了就互相对砍,割他唐子苍一只耳朵,先给他皇兄提提神嘛。
萧觉把李轨送过来的礼物随手交给文和,让他带人查一下里面是否有问题。
听了张文远的困惑,他摇了摇头。
“拿姨母他们的安危要挟我,也是唐子翼的无奈之举。若非被逼无奈,他权衡利弊下是绝不会选这个法子。”
“既然如此,唐子苍这个弟弟,哪怕捆上唐子霖这个堂兄,想来都动摇不了他的求生之心。”
何况拿当朝王爷和世子在阵前威胁陛下投降,这说出去未免也太过丢人。
哪怕真的成功上了位,世人提起他萧觉,也要说一声得位不正,小人行径。
“不过明日叫阵的时候,倒是可以让唐子苍去阵前露露面,劝一下城上的顾勇。”
云让和张文远素来投契,因为两人想问题的方式总是莫名能贴合。
现在张文远一脸迷茫,他就替好兄弟继续往下问了。
“这唐子苍好歹是个王爷,他能同意干这种事?”
“以后咱成了事,他在史书上都得被人记一笔孬种吧……”
对军中好汉们来说,名可比命要紧多了。
要是被一辈子钉在怂蛋的柱子上,他们半夜都得拔刀冲敌方阵营里扇对方两拳。
萧觉和唐子苍只在审问扬州和朝廷部署的时候见过寥寥数面。
但他起了反心以来,对唐子翼身边的人都做了细致且完整的调查。
唐子苍自小养尊处优,又因为是先帝与元贵妃的小儿子,深受二人宠爱,养成了清高又天真的性子。
无事时自然是翩翩公子世无双,但遇到了事情,却往往习惯了向人妥协。
“他会同意的。”
……
事实证明,萧觉总是对的。
此后叫阵之时,萧家军派出的头一位说客总是盛朝王爷唐子苍。
本就萎靡的士气因为这番操作,更是一泻千里。
在萧军大部队真正登上南门墙头之后,仅剩下的、还能站着的守城军们一部分选择丢了兵刃,当场跪倒求饶请降。
还有一部分索性转身,长剑挥向顾家亲卫,合力捆了顾勇父子,借此向萧觉投诚表态。
这些与顾勇心有嫌隙的军士们临阵倒戈,大大加快了京城的防卫被萧觉攻破的速度。
三军合力抵抗,萧觉用了半月不到,就使其全线崩溃。
唐子翼得了消息,也顾不上其他,当即命张德津带着禁军亲卫们速速把孟老太后和孟国公抓到他的寝殿里,准备借此和萧觉谈判。
张德津领命而去,如虎狼下山般一路闯进永乐宫主殿。
……
张德津带队闯宫时,孟老太后正如常做着当日功课。
听到张德津大声喧哗,她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雷打不动念着佛经、拨动佛珠。
如果说平日里碍于宗法规矩,张德津对永乐宫的主仆众人还有几分尊重。
在这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他是半点都不想装了。
他指挥着手下扭住阻拦的梵音和孟嬷嬷,自己则亲自上手去扯孟老太后,打算把她直接拖到陛下那里。
但他的手刚刚伸出去,眼前就掠过一道白光。
顿了一拍过后,鲜血连成线飙到半空,剧痛从手腕处后知后觉地传来。
“啊!”
张德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被砍断在地。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左手紧握着伤处跪倒地上,又痛又惧,浑身颤抖。
“是谁?快,快保护我!”
押着梵音和孟嬷嬷的亲卫们见状,连忙松手往张德津身边围拢,但也是刚刚提步,就被白光抹了脖子。
此时众人才发现那白光乃是数枚银白异形锥。
张德津痛到恍惚的灵台被这白光刺的清明一瞬,想起了韩兴烈的口信。
“狼牙!是顾明雅,快……”
来不及了,他带来的十几名亲卫已经全都捂着喉头倒下,再没了声息。
以为不过几个弱女子,却没想到永乐宫里藏了一头食人猛兽。
顾明雅是什么时候潜进宫里的?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是不是千红门的人已经暗暗对他们下了蛊,用了毒?
张德津在亲卫的残肢遗骸中哆嗦着用单手和腿匍匐向殿外爬,徒劳地尝试着逃生。
但还没爬出两步,就被人一脚踹晕。
踢人的不是牙牙,而是跟在她身后负责清路的阿冬——这满地男人尸体真的很影响通行。
牙牙轻功更好,如蜻蜓点水踩着地上的尸体跃到内殿孟老太后身旁。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的情况。
唔,嘴角带笑、双眼明亮,浑身上下干净整洁,连头发丝都没被那大呼小叫的太监碰到。
不错不错!
牙牙还关心了一下老人家的心情。
“姨母,你没被吓到吧?”
孟老太后飒爽一笑,带出了几分当年孟家大小姐、开国皇后的气势。
“我可没那么脆弱。何况我有独步天下、一等一厉害的外甥媳妇护着,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拉过牙牙没握短刀的那只手,亲昵地拍了拍。
“倒是你,让你和你师妹进屋守卫也不肯进来,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是我拖累你们了。”
寝殿内视线受阻,封闭空间也容易迷药挥发,牙牙和阿冬作为专业杀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素来是潜在暗处的。
她们也不觉得苦。
毕竟到了晚上,孟嬷嬷会偷偷给她们送御寒衣物和亲手做的气味小的美食。
这比她们往日的待遇可好多了。
不过孟太后能看到她们的付出,总比当年千红门做好了没奖励、做错了必处罚的待遇好上一千倍。
阿冬正一脚一个踹尸体出门,听到这话,回头认真看了慈眉善目、温和含笑看着她们的老太后,顿时力气倍增,踹尸的干劲都足了。
牙牙也挺开心。
她笑眯眯地顺着老太后拉手的力度,把短刀一收,爱娇地半蹲身子贴在老太后的膝旁,中气十足地回答。
“你对我和萧觉好,我们自然也要对您好!说什么连累呀。”
“而且昨天嬷嬷给的广寒糕可好吃的,我和阿冬都吃很好。”
“对啦,那尖叫鸡我看有些身份地位,就没杀……待会您看看有啥要审的,您审过了我再杀。”
牙牙像是一个向长辈献宝的小孩,有些得意地指了一把地上倒着、格外狼狈凄惨的张德津。
孟太后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张德津身下的大滩血迹,和他血流不止的手腕上多看了几眼。
“他是唐子翼的亲信,有些事情倒是可以问问,不过他这伤……”
牙牙对自己的老本行非常有自信,一挥手。
“没事,他真死了就流不了血啦。”
“我把着度呢,给他的那枚锥上特意抹了毒,能用痛楚吊着一口气的。”
“您若是要问话,我就踹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