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翼联邦，潘多拉实验室，深层隔离观测区
距离混沌王原型首次成功实体化并展现出那令人心悸的力量，已经过去了七天。观测厅内的气氛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缓和，反而变得更加凝重和压抑，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中似乎永远残留着那股臭氧、冷却液和微弱能量辐射的混合气味，如今又添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和焦糊的味道，那是上次测试意外留下的痕迹，尽管清洁机器人反复作业，却仿佛已渗入了金属墙壁本身。
主控台上，德里克森博士看起来比七天前苍老了十岁。眼袋深重，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面前数十个分屏上瀑布般流过的数据。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台面，指甲缝里带着没洗干净的油污。成功实体化的兴奋早已被无休止的调试、失败、意外和随之而来的恐惧消耗殆尽。
“第七十九次稳定性测试，准备开始。”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失去了以往作为负责人的权威感，更像是一个在流水线上重复枯燥工作的工人。
隔离场地内，混沌王原型依旧静静地悬浮着，它那黑曜石与紫水晶融合般的躯体在强光下流转着暗紫色的光晕，头部的白色几何核心缓慢地变幻着形状，冷漠地“注视”着前方。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
“注入稳定剂序列Gamma-7，提升约束场强度至百分之八十五。”德里克森下达指令。
一名年轻的研究员，亚当斯，颤抖着手在控制台上操作着。他是七天前那个忍不住低呼“成功了”的年轻人，如今他的脸上只剩下恐惧和疲惫。当他按下注入按钮时，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指尖在发抖。
粘稠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稳定剂通过特制的导管，缓缓注入束缚着混沌王原型的能量场中。同时，环绕平台的能量约束发生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无形的力场进一步加强。
起初，一切似乎很平稳。混沌王原型周身的能量光晕波动似乎减弱了一些。
“能量读数趋于稳定……相位偏移率降低至百分之零点一以下……”一名数据监控员报告道，声音带着一丝希望的颤抖。
德里克森紧绷的脸上稍微松弛了一毫米。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能成功时，异变陡生！
混沌王原型那原本缓慢变幻的白色核心，猛地收缩，然后爆发式地扩张，变成了一种不规则的、尖锐的多边形！它周身的暗紫色光晕瞬间变得狂暴，如同沸腾的油锅！原本平稳的能量读数指针猛地甩向红色区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不好！能量失控！约束场过载！”亚当斯惊恐地大叫。
“快！切断稳定剂注入！提升约束场至最大功率！”德里克森声嘶力竭地吼道，汗水瞬间从额头涌出。
但已经晚了。
混沌王原型的身影再次变得模糊，这一次并非进行相位移动，而是它的整个形体都在剧烈地抖动、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它抬起一只“手”，并非指向某个特定目标，而是随意地向着侧面的强化玻璃壁一挥！
它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也没有制造出任何声音。但那一面厚达半米、能够抵御重型钻地弹直接攻击的超级强化玻璃，内部瞬间布满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心，玻璃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原子层面瓦解！一股强大的、混乱的能量乱流从破口处席卷而出，将附近几个监测探头瞬间摧毁，火花四溅！
警报声响彻整个观测厅，红色的应急灯疯狂闪烁。
“启动紧急泄压程序！隔离该区域！”德里克森一边吼着，一边狼狈地蹲下，躲避可能飞溅的碎片。
能量乱流持续了大约十秒钟，才逐渐平息。隔离场地内一片狼藉，混沌王原型似乎也因这次失控而消耗巨大，身影变得更加透明，缓缓落回平台，核心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
观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警报声还在徒劳地鸣叫着。所有人都惊魂未定，脸色惨白。亚当斯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
德里克森缓缓站起身，看着那面破碎的玻璃墙，又看了看数据屏幕上那一连串触目惊心的红色警告，最后将目光投向场地中央那个看似恢复“平静”的造物。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攫住了他。他们不是在创造武器，他们是在试图束缚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来自深渊的恒星！
深夜，实验室休息区
冰冷的金属长桌旁，只有寥寥数人坐着，面前放着几乎没动过的合成营养餐。气氛比观测厅更加沉闷。
“又失败了……”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名叫莉娜的女研究员低声说道，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几次失控了？下一次……下一次会不会直接……”
她没敢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下一次，可能就不是打破一层玻璃那么简单了。那个东西……那个混沌王原型，它的力量本质是“相位”和“扭曲”，甚至是“虚无”，是直接作用于空间和存在本身的概念性能力，常规的防护在其面前形同虚设。
“我们必须继续。”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身材瘦高、面容严肃的中年研究员，名叫凯尔文。他是项目的高级理论物理学家，也是德里克森的得力助手之一，但此刻他的眉头也紧紧锁着，“主脑和总统的命令是绝对的。我们必须完善它，控制它。这是为了联邦的未来。”
“未来？”另一个略显年轻的研究员，马库斯，忍不住嗤笑一声，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凯尔文，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每个人都活在恐惧里！我们日夜面对着那个东西！它是不稳定的，是极度不可控的！每一次测试都是在赌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就要把我们所有人的性命，甚至可能把整个实验室，都搭进去吗？这真的是科学探索吗？这简直是在玩火自焚！”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在寂静的休息区里显得格外清晰。其他几人都沉默了下来，没有人反驳。马库斯说出了他们很多人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
“注意你的言辞，马库斯。”凯尔文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但眼神中同样充满了挣扎，“项目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混沌源流的力量……如果我们能掌握，联邦将能重新主宰这个世界。一时的困难和风险是必要的代价。”
“必要的代价？”马库斯激动起来，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谁的代价？我们的吗？还是那些因为‘意外’而消失的同僚的代价？”他指的是过去几个月里，几个因为接触高浓度混沌样本或是在测试中遭遇不明原因事故而“因公殉职”的研究员，他们的档案被迅速封存，家属得到了不知道被盘剥了几次的寥寥抚恤金和严厉的封口令。
凯尔文的脸色变得难看：“那是意外！科学研究总是伴随着风险！”
“意外？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第三次呢？这么多次呢？”马库斯毫不退缩，“我怀疑上面的人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他们只想要结果！一个可以摧毁一切的超级武器！”
“够了！”凯尔文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这种动摇军心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做好你分内的工作！”说完，他端起几乎没动过的餐盘，转身快步离开，背影显得有些仓促和狼狈。
马库斯看着凯尔文离开的方向，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抖动。莉娜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个恐惧而无奈的眼神，也默默起身离开了。休息区里，只剩下马库斯一个人，沉浸在无边的绝望和愤怒之中。
反对的声音，已经开始在私下的角落里，如同瘟疫般悄然蔓延。恐惧和质疑在沉默中发酵，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一周后，一场高级别项目进展评估会议正在召开。与会者除了德里克森和他的核心团队内的全部研究员，还有两名来自联邦军方和一名来自总统安全委员会的观察员。会议室的气氛同样凝重。
德里克森站在全息投影前，汇报着过去一周的进展。他刻意淡化了多次失控事件的严重性，重点强调了混沌王原型在几次成功测试中展现出的、远超当前任何武器系统的破坏力和诡异机制。
“……综上所述，项目七十九号原型在相位移动精度、空间扭曲强度以及能量吸收效率上，相比之前均有显着提升。”德里克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但他眼底深处的疲惫和恐惧难以完全掩饰，“我们有信心在下一个阶段，解决其能量稳定性和存在持续性方面的……呃……微小瑕疵。”
“微小瑕疵？”
那位来自军方、肩章上缀着将星的中年男人，沃顿将军，冷冷地打断了德里克森的话，他指了指全息投影上那面破碎玻璃墙的影像
“德里克森博士，我看到的可不是什么‘微小瑕疵’。我看到的是一头连你们这些创造者都无法完全控制的野兽。总统先生和主脑大人对项目的进度非常关心，但他们需要的是一件可靠的武器，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炸死自己人的不定时炸弹。”
“将军，科学研究，尤其是这种前沿领域的研究，不可能一蹴而就。”凯尔文忍不住开口辩解，“混沌王原型的力量层级超出了我们现有的物理框架，出现不稳定是正常现象。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另一位来自安全委员会的文官，莫里斯先生，推了推他的金丝眼镜，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博士，联邦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九牧的威胁与日俱增，北境同盟的动向不明，幻鸢城和荣耀帝国也在蠢蠢欲动。我们必须尽快获得足以扭转战略平衡的力量。主脑大人提供了如此庞大的资源，不是让我们在这里慢慢‘研究’的。”
德里克森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感到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一方面是技术上难以逾越的鸿沟和无法预测的危险，另一方面是来自上层迫切的、不容失败的要求。
“我们……我们正在尝试一种新的稳定方案。”德里克森艰难地开口，“一种基于生物神经网络同步的尝试。或许……或许能够更好地‘锚定’它的相位核心。”
“生物神经网络？”沃顿将军挑了挑眉，似乎有了一丝兴趣，“具体方案？”
“这……这还处于理论阶段……”德里克森有些支吾。
“那就尽快把它从理论变成实践！”莫里斯先生不容置疑地说，“无论需要什么资源，优先调配。但是，博士，我要提醒你，结果才是唯一重要的。联邦，以及主脑大人，不接受失败。”
会议在一种近乎绝望的压迫感中结束。德里克森和凯尔文走出会议室时，后背都已被冷汗湿透。
“生物神经网络同步……”凯尔文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脸上毫无血色，“德里克森，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需要……活体……而且是高兼容性的……”
“我知道！”德里克森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如果不尽快拿出‘成果’，你我的下场，会比那些‘意外’身亡的人好到哪里去？！别忘了主脑的手段！”
凯尔文沉默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知道德里克森说的是事实。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船，要么抵达那充斥着力量与荣耀的彼岸，要么……葬身于这片黑暗的知识之海。
不久之后，实验室休息区
反对的声音并未因为高层的压力而消失，反而在私底下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研究员在休息时聚在一起，低声交换着担忧和恐惧。马库斯成了这些私下讨论的核心人物之一。
“他们疯了！彻底疯了！”马库斯在一个角落里，对包括莉娜在内的几个关系较好的同僚激动地说着，他手中捏着一份偷偷拷贝出来的数据报告，“看看这个！能量失控的峰值一次比一次高！约束场的损耗率远超设计上限！他们现在还在策划那个见鬼的‘生物神经网络同步’实验！他们想干什么？用活人去喂那个怪物吗？”
“马库斯，小声点！”莉娜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脸色苍白，“别说了……我们只是研究员，我们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地狱吗？”马库斯眼睛通红，“那个东西……它根本不是武器，它是灾难！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向上面反映！向媒体曝光！”
“你疯了！”另一个研究员惊恐地拉住他，“你想像汉森一样吗？”
汉森，是三天前另一个在私下表达强烈反对意见的研究员，昨天他被调离了核心岗位，理由是“需要接受心理评估和压力疏导”，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一种无形的恐怖，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马库斯身体一僵，汉森的下场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但他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猛烈。他看着周围同伴们恐惧而麻木的脸，一股悲愤和决绝涌上心头。
又过了几天，实验室主观测厅，“生物神经网络同步”实验准备日
巨大的观测厅内，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所有的安全协议都被提升至最高级别。除了核心研究人员，还多了几名身穿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安全人员”，他们是主脑迪贝露直属的内务部队成员，他们的出现，意味着今天的实验不容有任何闪失，也不容任何“干扰”。
隔离场地经过了紧急修复和加固，那面破碎的玻璃墙被更换成了更厚的型号，并且额外增加了一层能量偏转力场。场地中央，除了悬浮的混沌王原型外，还多了一个结构复杂的、如同金属棺材般的维生舱，通过数根粗大的、闪烁着各种颜色光芒的管线与外部设备连接。
德里克森站在主控台前，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他的手在控制台上操作时，能明显看到颤抖。凯尔文站在他身边，同样面无血色，嘴唇紧抿。
“生物单元已就位，生命体征稳定，神经兼容性……符合最低要求。”一名研究员报告道，他的声音干涩，不敢去看那个维生舱。
维生舱的观察窗内，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的轮廓，他紧闭着双眼，似乎处于深度麻醉状态。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敢问。他是“资源”，是实验所需的“耗材”。
“开始建立初步神经链接。”德里克森下达了指令，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就在这时，观测厅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停下！快停下这个疯狂的实验！”
只见马库斯挣脱了两名试图阻拦他的安全人员的手，冲进了观测厅！他衣衫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和愤怒，指着主控台方向的德里克森和凯尔文，大声吼道：
“你们不能这么做！这是在犯罪！是在亵渎生命！那个维生舱里的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要用他来做什么？喂给那个怪物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观测厅里回荡，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几名内务部队的安全人员立刻反应，迅速向他逼近。
德里克森又惊又怒，厉声喝道：“马库斯！你疯了！快把他带出去！”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马库斯毫不畏惧，他转向其他那些目瞪口呆的研究员，挥舞着手臂，“你们都看到了！你们都心里清楚！这个项目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混沌的力量根本不是人类应该触碰的！我们是在自取灭亡！看看我们周围！恐惧、谎言、还有不断‘被消失’的同僚！这就是我们追求的‘科学’吗？这就是联邦的未来吗？！”
他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入许多研究员的心里，一些人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但更多的人是恐惧，害怕被牵连。
“抓住他！”沃顿将军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观测厅，他脸色阴沉地下令。
两名内务部队士兵立刻扑了上去，动作娴熟而粗暴地将马库斯按倒在地。马库斯奋力挣扎着，继续嘶吼：“阻止他们！否则我们都会死！都会成为那个怪物的养料！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名士兵用某种高压电击设备抵住了他的脖颈，蓝色的电弧闪过，马库斯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瘫软下去，失去了意识。
观测厅内一片死寂，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嗡鸣和马库斯被拖走时，身体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微弱声响。每一个研究员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马库斯的命运，已经清晰地展现在他们面前。反抗，是徒劳的，甚至会被当成实验材料。
德里克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转身面向控制台，用尽全身力气命令道：“实验……继续！”
没有人再敢出声。恐惧，如同最坚固的锁链，牢牢地束缚住了每一个人。
神经链接建立。维生舱内的年轻男子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即使处于深度麻醉状态，他的生命本能依然在抗拒着那外来意识的入侵。
而场地中央的混沌王原型，似乎对这股新接入的、脆弱的生物电信号产生了反应。它那白色的核心闪烁频率微微加快，周身的能量光晕波动似乎平顺了一丝，但也仅仅是一丝。
实验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无法言说的罪恶感中，继续进行着。人性的黑暗，在这一刻，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弥漫，吞噬着最后的光明。而混沌王，那优雅而致命的造物，依旧在静静地悬浮，等待着，或许下一次更加“完善”的觉醒。
云层之上，克莱美第一直在静静地观测着下方的一切
“生命在你们的眼中，果然是不值一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