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秦家老宅的朱漆大门从下午四点就没停过开合,庭院里原本规整的青石板路被宾客踩出了热闹的烟火气。
《江湖夜雨》剧组的演员们大多卸了戏妆,换上了体面的便装。
男主演穿着米白色休闲西装,女配角们则提着各式各样的礼裙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回廊上缠绕的淡紫色灯带。
客厅里更是挤得满满当当,除了剧组人员,还有不少秦若曦在娱乐圈的好友,手里都捧着包装精致的礼物,围在秦家三位少爷身边寒暄。
“秦少,您这妹妹也太受宠了吧?”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制片人笑着指了指窗外,“刚才进来时看到江面上的无人机编队,拼的‘若曦 21 岁快乐’,这排场没谁了!”
秦家大少秦宇端着香槟,笑得一脸骄傲,“我妹妹过生日,自然要风风光光的。”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漫天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炸开,引得宾客们纷纷涌到庭院里拍照。
秦二少秦峰掏出手机晃了晃,“我包了江城最繁华的三条街大屏幕,从今晚六点到十二点,循环播放若曦的照片。”
人群里立刻响起一片惊叹,剧组的场务忍不住小声跟同事嘀咕,“难怪秦若曦在圈里没人敢惹,这家庭背景也太硬了...”
旁边的化妆师点头附和,“你没看她粉丝群里都炸了?大粉说等她生日图出来就买十个热搜,还要包场她明年的新电影。”
客厅主位上,秦老夫人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牡丹的暗红色旗袍,手里捏着串紫檀佛珠,看着庭院里的热闹,嘴角就没下来过。
封老夫人坐在她身边,穿着素雅的月白色棉麻套装,手里捧着杯温热的碧螺春,只是安静地看着,偶尔在秦老夫人搭话时应上一两句。
“你看这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秦老夫人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六点半了,秦若曦还没从楼上下来,她忍不住朝管家刘伯招了招手,“去看看若曦怎么回事?这么多客人等着,她这主角倒躲起来了。”
刘伯弓着腰走过来,凑近秦老夫人小声说,“老夫人,刚才我去敲过小姐房门,她说在等一位重要的人,一定要等那位来了才肯出来。”
“重要的人?”秦老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把她爸妈、三个哥哥都叫回来了,还有什么人比家里人重要?”
她转头看向封老夫人,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宠溺,“这孩子,越大越有自己的主意。”
封老夫人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接话,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壁,目光落在庭院里炸开的烟花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伯站在旁边,尴尬地补充,“小姐没说具体是谁,我也不敢多问。”
秦老夫人皱了皱眉,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翡翠手镯,“再等十分钟,要是还不下来,我亲自上去催。”
她想了想,又看向刘伯,“会不会是在等张导?他是剧组总导演,若曦平时最敬重他。”
“有可能!”刘伯连忙点头,“我这就派人去剧组接张导过来,保证把人安然无恙请到!”
说完,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吩咐司机备车。
看着刘伯的背影,秦老夫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封老夫人,“辰辰怎么还没来?”
“我特意让管家给她发了邀请函,还让徐秘书传了话,按理说该到了。”
封老夫人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茶宠轻轻擦拭着,“她最近在忙封氏的年终结算,每天都要盯到后半夜,能不能来我也说不准。”
“你就是把孩子逼得太紧了。”秦老夫人忍不住皱起眉,“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才二十几岁,天天泡在工作里,身体怎么吃得消?”
“想当年君怡在你手下,也是被管得喘不过气,后来才...”
提到“君怡”两个字,封老夫人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作为封家子孙,这是她该担的责任。”
“君怡当年是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怎么不怨你们?”秦老夫人提高了些声音,“当年你和老封对君怡多严苛?”
“她从小就没享过几天母爱,后来什么什么城的稍微对她好点,她就把心都交出去了,说到底,是你们做父母的没给够她安全感。”
封老夫人沉默了几秒,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苦笑,“这话你都跟我说了多少遍了,还要在小辈面前翻旧账?”
秦老夫人没听出她话里的疏离,依旧絮絮叨叨,“我是怕你重蹈覆辙!封家就剩辰辰这一根独苗苗了,你要是还这么逼她,迟早要后悔的。”
“她看着冷,心里指不定多孤单呢。”
“孤单”两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封老夫人的心。
她的目光渐渐失焦,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十六年前,那天也是个冷天,她在封家老宅的门口见到了八岁的封景辰。
那孩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瘦小的身子裹在里面,像根弱不禁风的芦苇。
头发枯黄,脸色蜡黄,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却又藏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疏离。
当时她对女儿嫁给陆珺城之事赌气了八年之久,对这个外孙女更是没什么好感,开口就带着冷意,“我可以把你接回封家,但你要记住,封家没有废物,要是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不介意把你送回福利院。”
封景辰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抿着干裂的嘴唇,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就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接下来的五年,她把对封君怡的严苛,加倍放在了封景辰身上。
每天五点起床练书法,六点背财经知识,晚上还要补落下的功课,稍有松懈就是罚站不许吃饭。
她至今记得,有一次封景辰发着高烧,却还是撑着病体考了年级第一,拿着成绩单站在她面前时,小脸烧得通红,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她让她学礼仪,她就对着镜子练微笑、练站姿,不到半年就比名门闺秀还要端庄得体。
所有人都说封景辰继承了封家的风骨,却没人看到,那孩子在深夜里偷偷对着君怡的照片掉眼泪时,眼底藏着的那抹化不开的恨意。
“婉清?你在想什么呢?”秦老夫人的声音打断了封老夫人的回忆。
她回过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了心底的凉。
她摇了摇头,避开了秦老夫人的目光,“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