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景辰深吸一口气，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客厅的蜡烛还在燃烧，玫瑰花瓣散落在地毯上，处处都是花青墨精心准备的痕迹。
她走到玄关，透过猫眼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轮椅上坐着的外婆裹着厚厚的驼色羊绒披肩，脸色是大病初愈的苍白，颧骨却因愤怒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手背上还留着淡淡的针孔印，封明远正弯腰扶着轮椅扶手，神情比往日更显紧张。
她咬了咬牙，打开门。
“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吗？”外婆的声音带着当家主母惯有的威严，却掩不住尾音的虚弱，说话时还轻轻咳了两声，浑浊的眼睛扫过封景辰松垮的睡袍，原本就皱着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教你的规矩都忘光了？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封景辰侧身让开位置，指尖攥得发白，“外婆，您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说让您多休息吗？”
她下意识想去扶轮椅，却被外婆抬手避开。
封明远推着轮椅慢慢走进来，路过她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声道，“我劝了一路，她说非要来给你过生日，还说...要亲眼看看你最近‘忙’什么。”
语气里的无奈藏都藏不住，显然，外婆不仅来了，还早已知晓了花青墨的存在。
外婆的目光扫过客厅的布置，看到墙上的气球和桌上歪歪扭扭的蛋糕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嫌恶，嘴角撇了撇，“倒是有闲心搞这些花哨东西，封氏集团乌烟瘴气，你还有心思跟女人腻在一起？”
她说着又咳了起来，封明远赶紧从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轻轻顺着她的背，“妈，您慢点说，别气着。”
外婆推开他的手，喘了口气，眼神重新锁定封景辰，“把灯打开，别用这些鬼火似的东西晃眼。”
封景辰按下开关，暖黄色的吊灯瞬间亮起，将客厅照得通透。
灯光下，外婆的皱纹更深了，眼角的松弛遮不住年轻时的凌厉，只是脸色的苍白和扶着轮椅扶手时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大病初愈的虚弱。
封明远把轮椅推到客厅中央，外婆抬手示意他停下，声音冷得像冰，“过来。”
封景辰一步步走过去，站在轮椅前，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今天是你生日，我本想着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说封家的事。”外婆的声音沙哑却强硬，“可你倒好，金屋藏娇，把你外公留下的家业抛在脑后，整天就围着一个女人转？你对得起封家列祖列宗吗？”
“外婆，您刚醒，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封景辰抬起头，眼底带着一丝急切，“陆珺城和封振南把封家搅得一团糟，我最近一直在处理集团的烂摊子，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哪样？”外婆猛地提高声音，因为用力，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我昏迷前就告诉你，要守好封家，要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生子，你听听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
“母亲当年也没有找所谓门当户对的人，她和父亲是真心相爱的。”封景辰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是陆珺城背叛了她，是封振南害死了外公，母亲到死都背着骂名，您为什么就不能看清真相？”
“放肆！”外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困难。
外婆却一把推开他，突然抬起手，那只手因为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狠狠甩在封景辰的脸上。
这一巴掌下去，外婆自己也晃了晃，封明远赶紧扶住轮椅，“妈！”
封景辰的头微微偏了一下，长发瞬间滑落，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紧咬的下唇和泛红的耳尖。
脸颊上的痛感火辣辣地传来，她却没有躲，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说得好听，你倒是有孝心！”外婆喘着粗气，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强硬，“我教你要以家族为重，教你要守规矩，不是让你带一个女人回家，反过来跟长辈顶嘴！”
封景辰的肩膀微微颤抖，被长发遮住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依旧倔强地低声说，“外婆，您错了。”
“这房子是她的，我才是那个赖在这里的人。”
“你...你说什么？”外婆彻底愣住了，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像是没料到这个答案，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喘不上气。
“妈！您别激动！”封明远赶紧上前，一手替她顺着背，一手从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辰辰说得是真的，这房子确实是花小姐的产业，辰辰最近忙集团的事，暂住在这里方便照顾，没有别的意思。”
外婆狠狠瞪了封明远一眼，那眼神里的威严依旧，却因为身体虚弱而少了几分威慑力，“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封明远立刻闭了嘴，只是更用力地替她顺气。
过了足足五分钟，外婆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她靠在轮椅背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的怒色稍减，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今天是你生日，我不跟你算账，但明天早上九点，你必须带着‘解释’来疗养院...”
说完，她闭了闭眼，显然是累极了。
封明远不敢再耽搁，赶紧推着轮椅往外走。
门关上的瞬间，封景辰还僵在原地，脸颊的痛感像针一样扎着，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砸在地毯的玫瑰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卧室门轻轻打开，花青墨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刚迈出一步就看到封景辰泛红的脸颊和眼眶里打转的泪，心脏猛地一揪。
刚刚那声巴掌响，隔着门板都听得清清楚楚。
“封景辰...”她试探着开口，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颊，想看看疼不疼。
封景辰却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只听到她沙哑的声音，“我累了，这里明天再收拾吧。”
她没有看花青墨，径直转过身，一步步走上二楼书房，“砰”的一声，关门声沉闷得像砸在人心上。
花青墨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下，指尖冰凉。
她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那个丝绒戒指盒。
原本计划在吹蜡烛时笑着递出去，现在看着这满室狼藉的布置，看着那盘已经有点塌的蛋糕，只觉得喉咙发堵。
客厅的蜡烛还在燃烧，蜡油顺着烛台慢慢滴落，像无声的叹息。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大片的雪花粘在玻璃上，模糊了江城的夜色，也模糊了花青墨眼底的担忧与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