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方羽燃烧生命与灵魂,状若疯魔,刀刀搏命,却也难以真正威胁到陆渊亓。
只是在一次极其凶险的、几乎是以命换命的贴身交错中,那凝聚了方羽全部怨念与生命精华的刀尖,险之又险地擦过了陆渊亓的手臂,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是陆渊亓自突破造化境后,首次在战斗中受伤,尽管微不足道。
然而,禁术的反噬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方羽疯狂的动作猛然一滞,赤红的双眼瞬间失去光彩,周身沸腾的血气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强行提升的力量如同泡沫般碎裂。
他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皮肤变得灰败,道道裂痕从心口的伤口处蔓延开来。
“我……守护……”他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
最终,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身体在落地前,便开始化作飞灰,随风消散,连同那柄荒骸刀一起,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
唯有地上那一道浅浅的刀痕,证明着他曾以最惨烈的方式,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陆渊亓默默地看着方羽消散的地方,轻轻抚过手臂上那道细微的伤口,眼神复杂难明。
就在这时,他似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城门方向——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不顾一切地冲破士兵的阻拦,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踉跄奔来。
正是泪流满面、发丝凌乱的昭华公主,李璇熙。
四目相对,隔着硝烟未散的战场,隔着十余年的光阴,隔着无数恩怨情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城门外,硝烟尚未散尽,李璇熙不顾一切地奔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陆渊亓手臂上那道细微却刺眼的伤口,以及他平静得有些异常的深邃眼眸。
她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愧疚与一种难以启齿的挣扎。
陆渊亓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秘密,但他什么也没有问。他只是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别怕,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没有理会战场上后续的肃清,也没有去见正准备入城的李晏枢,只是带着李璇熙,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了那座远离尘嚣、承载了他十年孤寂与突破的山中竹屋。
竹屋依旧,溪流潺潺,仿佛时间在此停滞。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血腥,只剩下他们两人。
在这里,李璇熙的防线彻底崩溃。她扑在陆渊亓怀中,失声痛哭,积压了十余年的思念、委屈、以及那份沉重的秘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陆渊亓轻轻拥着她,抚摸着她的长发,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他们互诉衷肠,诉说着分离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诉说着从未改变的深情。
然而,在这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之下,却潜流着无法忽视的绝望。
“渊亓……”李璇熙抬起泪眼,声音哽咽,几乎无法成言,“方羽的刀……”
陆渊亓用手指轻轻抵住了她的唇,摇了摇头,眼神温柔而了然:“不必说了,璇熙,我都知道。”
是的,他都知道。在他中刀的那一刻,感受到那并非寻常剧毒,而是一种极其阴损、专门侵蚀内力根基、近乎无解的奇毒时,他就明白了。
这毒,他认得,或者说,他听说过——那是昭华公主李璇熙因痴迷医毒之道,结合古籍秘方,亲手调制出的“蚀灵散”,本是为了自保,世间除她之外,无人能解。
他也瞬间明白了,为何那枚本应能隔绝百毒的游龙剑穗,此次未能护他周全——因为就在前夜,他已经将它还给了她,挂在了那株桃树上。
李璇熙当初将改良后能防毒的剑穗赠他,是怕他遭遇不测。而方羽,或许是从某些渠道得知了公主曾研制此毒,或许是在绝望中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设法将毒淬于刀上。
她那么焦急地冲向城门,就是因为她认出了方羽的刀,怕陆渊亓没有剑穗护身而中毒!
可当她真的看到方羽战死,看到陆渊亓受伤,强烈的负罪感又让她无法开口——她觉得自己间接害死了名义上的丈夫,又即将害死深爱之人。
陆渊亓理解她的痛苦与挣扎。所以,他带她离开战场,来到这最后的宁静之地,不让她面对更残酷的质问与抉择。所以,他此刻给予她的,不是责备,而是最后的庇护。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李璇熙手中。那是一面打造精致、刻有龙纹与特殊符印的金牌——李晏枢自制的免死金牌。
“璇熙,”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海,充满了最后的眷恋与安排,“拿着它。新朝初立,难免动荡。有此物在,可保你一生平安,无人敢为难于你。”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竹屋度过短暂而宁静的最后一晚后,陆渊亓将李璇熙送回了已基本被控制的古都附近,然后悄然离去。
不久,李晏枢成功登上帝位,定都古都,开始着手整顿这个千疮百孔的王朝。
而李璇熙,在回到城中后不久,便听到了那个让她心碎欲绝的噩耗——陆渊亓,毒发身亡。
陆渊亓在离开李璇熙后,清晰地感受到生命随着内力的溃散而在飞速流逝。他利用最后的时间,冷静地安排好了所有后事。
他首先找到了在东福岛的周晓琳和年幼的儿子陆天和。他将那柄陪伴自己一生、象征着他武道巅峰的春风剑交给了周晓琳,声音依旧平静:“晓琳,多谢你。此剑留予天和,待他成年,若愿习武,可传于他。这些财物,足够你们母子此生无忧。”他留下了庞大的财富,确保了他们未来的生活。
接着,他去见了已成为皇帝的李晏枢。没有过多的寒暄,他只提了一件事,也是他重归尘世最初的目的:“陛下,别忘了你我的约定,为我父亲,为陆家,昭雪。”
李晏枢看着他苍白却依旧挺拔的身影,郑重承诺:“朕,即刻下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