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冰冷粘稠的深渊,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阴寒。体内,那股来自影鳞族的诡异阴寒雾气如同附骨之疽,疯狂侵蚀着他的经脉、丹田,甚至试图冻结他的神魂。而狂暴丹药透支潜力带来的反噬,更如同烈火焚身,灼烧着他每一寸血肉与灵魂。
冰与火的煎熬中,唯有胸口处一点微弱的暖意,如同风中的残烛,顽强地散发着热量,对抗着内外交困的绝境。那是逆命玉佩的力量,它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修复着沈渊千疮百孔的身体,同时,玉佩内部似乎有一股更古老、更隐晦的力量被引动,正与侵入的阴寒雾气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
不知昏迷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刺骨的寒意将沈渊的意识从深渊中勉强拉回一线。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而摇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嶙峋的、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岩石。他正蜷缩在一个狭窄而潮湿的石缝底部,身下是冰冷的、长着滑腻苔藓的石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骨粉和尘埃混合的腐朽气味,还夹杂着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空间波动。
“这是……哪里?”沈渊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缓慢转动。记忆如同碎片般涌现:荧光丘原、影鳞族、惨烈搏杀、亡命飞遁……
“我还活着……”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但随即,体内传来的剧痛和虚弱感立刻将他拉回现实。
他尝试调动一丝灵力,丹田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经脉更是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灵力运转滞涩无比。侵入体内的阴寒雾气虽然被逆命玉佩的力量压制和消磨了一部分,但仍有相当一部分盘踞在要害之处,持续造成伤害和干扰。外伤和内伤更是沉重。
“伤势……太重了。”沈渊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现在的他,恐怕连一个筑基期修士都未必能稳胜。而且,外面很可能还有影鳞族的追兵。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检查了一下自身状态和周围环境。
除了伤势,更让他心惊的是储物戒和身上几件主要法宝的情况。逆命阴阳印在最后与深渊投影的对撞中受损严重,灵光黯淡,内部符文有些紊乱,需要长时间温养和修复;风雷令为了最后的遁逃几乎耗尽了能量,暂时无法使用;流云金缕衣多处破损,防御力大降;只有涅盘赤阳炎的本源火种和《逆命真经》的功法根基还算稳固,但以他现在的状态,也难以催动太强的威能。
“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沈渊心中紧迫。他小心翼翼地将神识探出石缝,观察外界。
惨白的石林无边无际,一根根高耸的、形态各异的骨白色石柱直插浓雾之中,彼此交错,形成无数狭窄、曲折、如同迷宫般的通道。雾气在这里似乎淡了一些,但光线依旧昏暗。那些石柱表面光滑异常,仿佛被打磨过,但仔细看,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骨骼纹理般的天然纹路,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疑似古老符文的刻痕。
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稀薄且混乱,还夹杂着那些微弱却令人不安的空间波动。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善地。
沈渊不敢久留,他强忍着剧痛,从石缝中艰难爬出。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湿了破烂的衣衫。他取出几粒相对温和的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服下,药力化开,带来一丝暖意和微弱的灵力补充,勉强支撑着他行动。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其实在这里方向感早已混乱),选择了一条相对宽阔、看起来似乎通往石林深处的通道,蹒跚着向前走去。他不敢飞行,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能凭借双脚,在嶙峋的石笋和湿滑的地面上艰难跋涉。
石林内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更添几分诡异。那些骨白色的石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沈渊的逆命感知(虽然因重伤而减弱)和残存的神识全开,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三条通道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沈渊随意选择了中间一条继续前进。
然而,走了没多久,他就感觉不对劲。周围的石柱分布似乎有些眼熟。当他看到前方石壁上那块自己不久前因体力不支而扶过的、带着特殊苔藴痕迹的凹陷时,心中一沉。
“迷路了?还是……鬼打墙?”
他尝试退回岔路口,但发现来时的通道在雾气中似乎变得模糊不清。他换了一条路,小心地在沿途留下极细微的灵力标记。半个时辰后,他再次看到了自己留下的标记。
“是迷阵!天然形成,或者……人为布置的空间迷阵!”沈渊脸色难看。这种迷阵往往与地形、空间波动结合,极难破解,尤其对于现在状态糟糕、神识受损的他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他停下脚步,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硬闯肯定不行,他的体力和灵力支撑不了多久。必须找到迷阵的规律,或者……找到阵眼、薄弱点。
他盘膝坐下,不顾伤痛,再次将微弱的神识如同丝线般探出,仔细感知周围的空间波动和石柱的能量流转。同时,他尝试运转《逆命真经》,虽然灵力运转艰涩,但逆命之力对规则和能量的敏感特性,或许能帮助他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石林中的光线似乎恒定不变,分不清昼夜。沈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伤势和精力消耗让他脸色愈发苍白。
突然,他心念一动。在逆命之力的感知下,他发现左侧第三条通道口附近,那里的空间波动比其他地方更加活跃,也更加……紊乱。仿佛平静水面上一个不易察觉的漩涡。
“那里……或许不是生路,但很可能是迷阵的一个节点,甚至是……连接其他地方的‘缝隙’。”沈渊心中权衡。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困死或被发现,不如搏一搏!
他站起身,朝着那个空间波动异常的点走去。越是靠近,那种空间的扭曲感就越发明显,周围的景物似乎都出现了微微的变形和重影。
站在那个点前,沈渊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恢复的一丝微弱灵力,混合着一缕逆命之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处空间漩涡。
就在他的力量接触到漩涡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然荡漾开来!一股强大的、不受控制的吸力骤然传来,瞬间将沈渊笼罩!
“不好!”沈渊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整个人便被吸入那片扭曲的空间之中!天旋地转,五感混乱,仿佛被丢进了滚筒之中!
“噗通!”
短暂的眩晕和失重感后,沈渊重重摔落在一片坚硬的地面上。撞击让他原本就严重的伤势再次受到冲击,差点又昏过去。
他咬紧牙关,强撑着抬起头,看向四周。
这里不再是那片惨白的石林,而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穹顶高耸的天然石窟。石窟内光线来源于顶部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特晶石,照亮了大部分区域。空气干燥,灵气浓度比外界石林高得多,而且异常精纯。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窟中央。那里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某种白玉般的骨骼搭建而成的……祭坛?或者说,是一座骸骨王座?
王座高约三丈,通体由无数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骨骼拼接而成,这些骨骼洁白如玉,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泽和一种古老苍凉的气息,丝毫没有阴森之感,反而有一种庄严肃穆。王座之上,似乎端坐着一具……骸骨?
沈渊凝神望去,那确实是一具人类的骸骨,骨骼同样晶莹如玉,盘膝而坐,双手结着一个奇特的法印,放在膝上。骸骨头颅低垂,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沉眠。骸骨身上,还覆盖着一件早已失去光泽、但依旧完好的暗金色长袍,长袍上隐约可见繁复的星辰与云纹图案。
而在骸骨王座之前,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阵法图案。阵法的线条由某种银色的材料勾勒,即便经历了漫长岁月,依旧闪烁着微光。阵法中心,悬浮着三样东西:
左边,是一卷非金非玉、材质奇特的暗银色卷轴,表面有流光缓缓转动。
右边,是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颜色深沉的青铜罗盘,罗盘指针静止不动,但给人一种能定鼎乾坤的厚重感。
正中,则是一个小巧的玉瓶,瓶身剔透,隐约可见里面有一滴氤氲着七彩霞光、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的液体。
整个石窟寂静无声,只有阵法运转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嗡鸣,以及那具骸骨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威压。这股威压并不霸道,却浩瀚如海,深不可测,让重伤的沈渊感到一阵阵心悸。
“这里是……某位上古大能的坐化之地?”沈渊心中震撼。从这骸骨、阵法、以及那三样东西散发出的气息来看,此地主人身前修为绝对远超他的想象,至少是化神期,甚至可能是炼虚乃至更高的存在!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同时尝试感知有无其他危险。除了中央的阵法散发出强大的防护和禁锢力量外,石窟内似乎并无其他禁制或活物。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三样悬浮之物上。尤其是那卷暗银色卷轴和那个青铜罗盘,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吸引力。
“逆命罗盘?”沈渊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之前在青云秘境获得的“逆命罗盘”残图,以及逆命使者传承中关于某种能感应界域、定位命运节点的罗盘描述。眼前这个青铜罗盘,虽然造型略有不同,但那股厚重、古老、仿佛能拨动命运丝线的气息,却与他所知的逆命罗盘极为相似!
而那卷轴……给他的感觉,与《逆命真经》隐隐同源!
难道……这里也是一处逆命使者的遗迹?或者说,与逆命传承有关?
这个发现让沈渊心脏狂跳。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此地对他而言,可能不仅仅是暂时的避难所,更可能是恢复伤势、甚至获得更大机缘的关键!
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希望之下的巨大风险。那位坐化的前辈骸骨依旧散发着恐怖威压,那守护阵法看起来也绝非易与。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获取宝物,稍有不慎触动禁制,可能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而且,他能进来,追兵……是否也可能找到这里?
沈渊的目光在骸骨王座、三样宝物以及自身糟糕的状态之间来回逡巡,心中天人交战。
是冒险尝试,获取可能的生机与机缘?
还是暂且退避,先找地方疗伤,再图后计?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胸口的逆命玉佩,忽然毫无征兆地,再次变得温热起来。而且,这一次的温热程度,远胜之前为他疗伤之时!
玉佩表面,那些繁复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转,散发出柔和而深邃的黑色光华。这光华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与石窟中央那座骸骨王座,以及王座前的阵法,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嗡……”
阵法中心的银色线条,光芒微微一亮。那具端坐的玉骨骷髅,低垂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眶中,仿佛有两缕极其微弱的星芒,一闪而逝。
沈渊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死死盯着那具骸骨和发光的玉佩。
是福?是祸?
这处神秘的石窟,究竟是绝地中的生机,还是另一个更加精巧的……陷阱?
逆命玉佩与上古遗骸的共鸣,又将为他带来什么?
沈渊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身处漩涡中心,退路已断,唯有……向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纷乱的思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迈开脚步,带着无比的谨慎,缓缓朝着石窟中央,那座神秘的骸骨王座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命运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