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淡紫色的光芒，就像黑夜里悄悄亮起来的小灯，瞬间勾住了何瑶所有的注意力。
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泡在药液里，猛地从木桶里站起来，带起一阵哗啦水声，也顾不上擦身子，直接抓过换下的那件宗门服，手指有点发颤地探进袖袋。
指尖碰到一个冰凉、坚硬，大概指甲盖大小的东西。
她把它拿出来，摊在手心。
那是一枚非金非玉的薄片，形状不太规则，边缘圆圆的，像是被人摸了好些年，慢慢磨出来的样子。
薄片本身是深黑色，可在清冷的月光下，表面却隐隐飘着一层特别淡、却没法忽略的淡紫色光晕。
薄片上，用某种特别手法刻着一个图案——不是完整的黑莲花，是一片残缺的、样子更扭曲古怪的花瓣，花瓣的纹路里，还藏着几颗特别小、像凝住的血点似的暗红小点。
这绝不是素心阁的东西！也绝不是她自己的！
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会跑到她袖袋里？
何瑶的心脏狂跳，脑子里飞快回想白天的每一个片段。
是在幽谷里被埋伏的时候？跟妖豹打架的时候？还是……趴在凌清羽背上，他给她传灵力疗伤的时候？
不对，肯定不是。
凌清羽要是想给她东西，直接说就行，犯不着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法子。而且这薄片上的气息，带着一种跟琉璃心隐隐对着干的阴邪和晦气，跟凌清羽那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灵力完全不一样。
是那些埋伏的人？他们趁乱把这东西塞进她袋子里，想干嘛？栽赃？跟着找她？还是某种她看不懂的阴谋的一部分？
又或者……是那个藏在暗处、被凌清羽说成“古老”的东西？
好多猜测像冷水似的泼下来，让她刚因为完成任务升起的那点暖意一下子就没了，换成了更深的凉和警惕。
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张又大又看不见的网里，每走一步，都有人在背后算计。
她不敢把这东西留在身边，更不敢随便扔了。
仔细想了想孙长老之前的检查，好像没发现这东西，说明它说不定有能藏住气息的本事。
她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用之前包蜜云果的油纸，把它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在屋里找了个跟藏莲形碎片不一样的、更隐蔽的墙缝，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
做完这些，她才重新滑回已经有点凉的药液里，后背却凉飕飕的，一点都放松不下来。
这一夜，何瑶睡得特别不安稳，梦里全是扭曲的黑花瓣、苏芷空荡荡的黑洞洞眼睛，还有好多双在暗处盯着她的眼睛。
第二天，尽管身心还是累，何瑶还是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苏芷只有半个月时间，她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上午去传功堂做完杂活，她没像往常一样直接去百草堂或清音阁，而是鼓起勇气，求见了沐芳仙长。
在流云峰沐芳仙长清雅的洞府外，何瑶安安静静待着，心里有点发慌。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直接问流芳府的旧事和黑莲邪派的事？还是请教救苏芷的法子？又或者……含糊提提昨天的事和那枚奇怪的淡紫薄片？
洞府的防护阵悄悄开了，沐芳仙长柔和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何瑶理了理衣服行过礼，走进洞府。
府里摆设很简单，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蒲团，窗外云翻来翻去，只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安神香，能看出主人眼光不一般。
沐芳仙长坐在蒲团上，目光落在何瑶身上，温和里藏着点不明显的打量：“你气息不稳，心神也有点乱，昨天的任务，看来出了不少事。”
何瑶心里一紧，知道瞒不住，就把在鹤鸣山遇到埋伏、苏芷被噬魂妖萝伤到，还被邪物缠上了身的事说了说——没提琉璃心的怪事，也没细说凌清羽具体怎么帮忙，只简单讲了经过。
最后，她说到孙长老的诊断，还有需要“赤阳暖玉”的事，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着急和恳求。
“……弟子没用，连累苏芷师妹伤得这么重，恳请仙长指点，哪儿能找到那赤阳暖玉？”她低下头，声音有点哽咽。
沐芳仙长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听到“邪灵附体”四个字时，眼底深处掠过去一丝极淡的冷光。
等何瑶说完，她静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声音还是温和的，却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
“世事难料，不是你的错。你能在危险里护住同门，已经很不容易了。苏芷那丫头，我也会多留意，宗门不会不管。”
她话头一转，目光落在何瑶身上，好像能看穿她灵力流转的每一点小动作：“至于赤阳暖玉……这东西确实少见。据我所知，流芳府城里的‘万珍楼’偶尔会有卖，但好坏、真假不好分，而且特别贵。还有个可能的地方——在宗门西南三千里外的‘熔岩地脉’底下，说不定能长出这种灵玉，可那儿环境特别恶劣，妖兽到处都是，以你现在的本事根本去不了。”
流芳府！又是流芳府！
何瑶的心猛地一跳，把“万珍楼”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至于熔岩地脉，确实不是她现在能碰的。
“弟子明白了，谢仙长指点。”她压下心里的激动，恭敬地说。
沐芳仙长轻轻点头，目光却没移开，反而多了点探究：“你昨天遇险，在最危险的时候，好像对术法有了新的领悟？”
何瑶愣了下，没想到沐芳仙长会问这个。
她犹豫了下，还是把情急之下用刺耳琴音干扰那邪东西，还有后来对“以情入道，以善御力”的一点想法说了，还是没提琉璃心的关键作用。
沐芳仙长听完，眼里闪过一丝真真切切的惊讶和赞赏。
她琢磨了会儿，说：“音律这东西，确实能连通天地间的力量。你能在危险里明白‘心思’和‘术法效果’的关系，真的不容易。这不是单纯看灵力多少，是你性子和咱们宗门的道法天生合得来。”
她站起来，走到何瑶面前，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点向何瑶的眉心。
何瑶本能想躲，却感觉到一股温和又厚重的意念涌了进来，不是要偷看，是在引导她。
“闭眼，静下心。回想你昨天抚琴时的心情，那种想护住人的心思，那种跟天地间宁静韵律合在一起的感觉……”
何瑶照着做，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昨天那种奇妙的状态。
沐芳仙长的声音像细细的水流，在她脑子里响起来：“术法是船，心思是舵。灵力是水，道里的韵律是风。你既然已经摸到门道了，就得明白，怎么把你的‘心思’，更好地融进你的‘术法’里。别死盯着琴音的样子，也别硬逼自己把灵力弄成固定模样。你练‘沁雨诀’时，心里想的是‘滋养’；练‘繁花引’时，心里想的是‘生长’；用‘清音咒’时，心里想的是‘守护’和‘净化’……这就是你的‘舵’。”
“试着把这份心思，不光放在琴音上，还要引导你自己的灵力转起来，让它跟你想达到的‘效果’更合得来……”
跟着沐芳仙长的引导，何瑶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她下意识地指尖并在一起，像握剑似的，体内灵力自然而然跟着转，心里想的不是怎么攻击，是昨天那种想赶跑阴邪、护住同伴的纯粹心思。
嗤——
一缕特别细、却格外集中的青碧色灵光从她指尖冒出来，那光不亮，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干净和一股子生气，就像春天刚冒出来的第一片新叶子，有赶跑脏东西、叫醒生机的力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沁雨诀”或“繁花引”把灵力放出来，是她自己的心思、灵力，还有天地间那种“生长”“净化”的道理，刚开始合在一起的结果！
沐芳仙长眼里的赞赏更浓了，轻轻点头：“好。记住这种感觉。以后练术法，都能照着这个来，用心控制术法，不是被术法绑着心。这是往更高境界走的底子。”
何瑶睁开眼，看着指尖那缕慢慢散掉、藏着特别意味的青碧灵光，心里满是从前从没体会过的通透和欢喜。
沐芳仙长这一番点拨，就像给她推开了一扇新门，让她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修炼样子！
“多谢仙长教诲！”她真心实意地深深行了一礼。
沐芳仙长笑着受了这一礼，柔声说：“你天赋和性子都很好，好好修炼不偷懒，以后肯定有出息。去吧，苏芷的事，我自会留意。至于其他……”
她目光好像无意间扫过何瑶的袖子（之前那枚淡紫薄片就放这儿），语气沉了点，话里有话地说：“宗门里头，也不是完全安稳的。你既然已经搅进来了，不管做什么都要多想想再动，先保住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何瑶心里一紧，知道沐芳仙长话里有话，这是提醒她宗门里不太平，让她小心。
她郑重地应道：“弟子谨记仙长教诲。”
离开沐芳仙长的洞府，何瑶只觉得心里敞亮了不少，虽然以后的路还是难走，但至少方向清楚多了。
提升本事，找赤阳暖玉，救苏芷，查明白黑莲的真相！
她脚步坚定地往百草堂走，打算更用心学草木的本事，这说不定对以后找赤阳暖玉、认出它有帮助。
然而，就在她经过一片竹林，离百草堂已经不远的时候，旁边忽然走出两个人，正好挡住了她的路。
走在前面的人，脸有点白，眼神阴沉沉的，正是金昊。
他身边跟着的，就是那天在听竹苑外交过枯瘦长老东西的世家子弟，叫赵乾。
金昊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何瑶，嘴角勾出一抹又嫉妒又坏的冷笑：
“哟，何师妹，听说你昨天特别厉害，不光任务完成了，还得了沐芳仙长亲自指点？真是好运气，好天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