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核的那行字让王莽在观星台上站了半宿。夜风越来越冷，他摩挲着手中温润的晶体，只觉得那句“弱化的病毒”在脑子里反复回响。
天亮时分，禽滑厘抱着厚厚一摞帛书找过来时，王莽已经想通了七分。
“陛下，您让查的资料。”禽滑厘把帛书摊在观星台的石案上，喘着粗气，“臣翻遍了天工院所有典籍，还去太学藏书阁借了前朝孤本。关于‘疫苗’之说，确实有蛛丝马迹。”
王莽翻开最上面一卷，那是用古篆抄录的《山海异闻录》，成书年代比西汉还早。其中有一段记载：“昔者轩辕氏征蚩尤，天降流火，中有晶石，拾之可御瘴疠。然久持者，目生双瞳，夜能视物如昼。”
“晶石……夜视……”王莽手指轻叩书页，“这不像是治病，倒像是改造。”
“臣也这么想。”禽滑厘又翻出另一卷，“这是从南疆白苗族换来的《蛊经》残篇。上面说，他们的先祖曾用‘活蛊’入药，以毒攻毒治瘟疫。但服药者三代之内，必有子嗣出现异象——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能与虫兽通语。”
刘秀不知何时也上了观星台，听着听着忽然开口：“陛下，臣想起九幽之力的传承。师门典籍记载，初代修习者本是一位患了怪病的农夫，高烧七日不退，愈后却能看见‘地脉之气’。他将此法传于子女，代代改良，才成了今日的九幽一脉。”
王莽抬头看向两人：“所以你们的结论是？”
禽滑厘和刘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那些所谓的‘解药’或‘传承’，本质都是让人感染一种温和的‘病’，从而获得对更严重疾病的抵抗力。”
“正是疫苗的原理。”王莽点头，随即又皱眉，“但如果星核是疫苗，那它防的是什么‘病’？混沌吗？可星核本身就包含混沌能量……”
他让禽滑厘取来纸笔，开始画关系图。左边写“混沌”，右边写“秩序”，中间画了个双向箭头，标注“对抗”。但在图下方，他又画了个大圈，把两边都包进去，写上“未知整体”。
“也许我们都想错了。”王莽放下笔，“混沌和秩序不是对立的两极，而是某个更大存在的两种表现形式。就像……阴阳。”
清虚道长这时也赶来了，听见最后一句，抚须点头：“陛下此言甚合道法。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混沌若为阴，秩序为阳，二者相生相克，本为一体。”
“问题就在这个‘一体’上。”王莽指着星核，“如果它真是疫苗，那注射疫苗是为了防病。可如果疫苗本身含有病原体的弱化版本……”
他没说完，但众人都听懂了——那意味着，星核里不仅藏着对抗混沌的力量，更藏着混沌的“种子”。
这个推论让观星台上陷入沉默。晨光渐亮，远处长安城的轮廓清晰起来，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天开始了。可这群站在帝国最高处的人，却感觉脚下的土地有些摇晃。
“陛下，有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禽滑厘忽然犹豫道。
“讲。”
“前日清理皇城地下混沌残留时，臣取了少许样本研究。”禽滑厘从怀里掏出个小玉瓶，里面有一缕极淡的黑气在游动，“臣用星核能量接触它，发现一个奇怪现象——黑气会主动向星核靠近，然后……融入。”
他打开瓶塞，将玉瓶靠近王莽手中的星核。果然，那缕黑气如归巢之鸟，瞬间没入星核之中，而星核的光芒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喝了口水。
刘秀面色一变：“这不可能！混沌与秩序相克，怎会融合？”
“除非它们本同源。”王莽沉声道，“就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本质都是水。”
清虚道长忽然一拍大腿：“老道想起来了！《道藏》秘本中有载，三族先祖封印混沌后，曾取混沌本源之‘清轻者’，合以天地正气，炼成一枚‘定世珠’。莫非……”
“就是星核的前身。”王莽接话，“所以星核不是对抗混沌的武器，而是平衡混沌的调节器。它吸收混沌，转化混沌，让狂暴的能量变得温和可控。”
他看向手中星核，眼神复杂：“所谓的疫苗，不是让人不生病，而是让人学会与病菌共存。”
这个认知颠覆了之前的所有战略。如果混沌无法被消灭，只能被管理，那么他们这些年的战斗算什么？东海斩镜像，西域毁机械，南疆化蛊神——都是在治标不治本？
“不对。”王莽忽然摇头，“如果只是共存，守望者为什么送来玉板？为什么帮我们清除混沌残留？联盟为什么关心地球的‘健康’？”
问题又绕回来了。众人再次陷入沉思。
这时，张衡气喘吁吁跑上观星台，手里举着一卷刚画好的星图：“陛下！有新发现！那三颗暗星——它们的位置在变！”
“星辰移位？”清虚道长一惊，“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它们不是真正的星辰。”王莽接过星图细看。张衡用不同颜色的线标注了三星连续七夜的位置，确实有极其微小的位移，方向指向——地球。
“它们在靠近。”禽滑厘算出位移速度后，声音发干，“照这个速度，大约三百年来到近地轨道。”
三百年，对个人来说漫长，对文明来说却只是一瞬。
“等等。”刘秀忽然开口，“陛下，您说疫苗是弱化的病毒。那如果星核是疫苗，真正的‘病毒原型’在哪？会不会就是那三颗暗星？”
这个猜想太大胆，也太惊悚。王莽盯着星图上那三个暗淡的光点，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科幻小说——有些高等文明会向宇宙播撒“文明种子”，观察其生长。若长得好，就收割；若长歪了，就……
“清理掉。”他喃喃自语。
“什么？”众人没听清。
王莽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知道联盟为什么要帮我们了。地球文明对他们来说，可能是一场实验。星核是实验变量，混沌是实验现象。我们现在清除混沌残留，就像实验体在自我修复——这证明实验是成功的。”
“那如果失败呢？”马援不知何时也上来了，刚好听见这句。
王莽没回答，只是看向天空。晶体梭群消失的方向，此刻空无一物，湛蓝如洗。
但所有人都懂了——失败的结果，恐怕不会比混沌爆发好到哪去。
“现在怎么办？”马援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王莽深吸一口气：“两条路。第一，继续按联盟的引导走，清除混沌，维持‘健康’，争取个好评分。”
“第二呢？”
“第二，查清楚实验的目的。”王莽握紧星核，“联盟为什么要做这个实验？星核是谁造的？混沌到底从哪来？那三颗暗星又是什么？”
他看向众人：“你们选哪条？”
禽滑厘第一个举手：“臣选第二条！搞不清原理，永远被人牵着鼻子走！”
刘秀点头：“臣附议。九幽一脉的祖训便是‘求真’，宁可明白死，不糊涂活。”
清虚道长苦笑：“老道这把年纪，倒想选第一条安稳。但既然诸位都要追根究底，那便算我一个。”
马援咧嘴一笑：“陛下指哪，臣打哪。管它联盟还是混沌，敢来犯长安，先问过我手中刀！”
王莽笑了。他看向张衡：“你呢？”
年轻的算学天才眼睛发亮：“陛下，臣觉得……这两条路可以一起走。明面上继续清除混沌，暗地里调查真相。而且，臣有个想法。”
“说。”
“既然星核可能是疫苗，那咱们能不能……研究它怎么起作用？”张衡语速越来越快，“就像太医研制新药，总得先知道药方、药理。咱们若能破解星核运转的秘密，说不定就能反推出混沌的本质，甚至……”
“甚至造出我们自己的‘疫苗’。”王莽接话，眼中闪过赞许，“好主意。”
计划就这么定下了。明面上，新朝继续配合联盟，在全境范围内筛查混沌残留。王莽甚至下令各郡县建立“防疫所”，将天工院研制的简易灵能检测装置分发下去，全民普查。
暗地里，一个代号“溯源”的秘密项目启动了。禽滑厘负责技术攻关，试图破解星核的能量结构；刘秀和清虚道长负责古籍研究和灵能感应；张衡则带着算学团队，建立混沌传播的数学模型。
王莽自己也没闲着。他重新梳理了穿越以来的所有经历，从最初在王家装孙子，到朝堂斗法，再到东海、西域、南疆、长安一连串战役。每一场危机的背后，似乎都有混沌的影子，但表现形式各不相同。
“就像同一种病毒，在不同人身上引发不同症状。”他在御书房里对着地图自言自语，“东海是镜像复制，西域是机械融合，南疆是蛊虫寄生，长安是瘟疫爆发……为什么？”
答案可能就在环境差异里。东海多水，西域多矿，南疆多虫，长安人多——混沌似乎会因地制宜，利用当地最丰富的资源来传播。
这个发现让“溯源”项目有了新方向。禽滑厘开始分析各地的地脉成分、矿物分布、生物种群，试图找出混沌的“偏好”。
一个月后，初步报告出来了。
“陛下，有重大发现。”禽滑厘抱着厚厚一摞资料觐见，“臣对比了四地样本，发现混沌残留中都含有一种特殊元素——臣暂时命名为‘影铁’。这种元素在地壳中极罕见，但在四地的含量都异常高。”
“影铁？”王莽接过样本。那是一块黝黑的矿石，在光线下泛着暗紫色光泽。
“臣检验过，影铁能吸收并储存灵能，也能放大混沌能量。”禽滑厘解释，“更奇怪的是，它在自然状态下极其稳定，可一旦接触活物血液，就会……活化。”
“活化成什么样？”
“像这样。”禽滑厘做了个实验。他取一滴鸡血滴在影铁矿上，矿石表面立刻浮现出细密的红色纹路，并开始微微震动。当刘秀用九幽之力接触时，那些纹路竟然主动缠绕上去，试图吞噬能量。
王莽盯着那块“活过来”的矿石，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影铁矿脉的分布图，有吗？”
“有。”禽滑厘展开另一张帛书。图上，中原大地的山脉河流间，标注着十几个影铁矿点。将它们连起来，赫然是一个……未完成的法阵。
“这图案……”清虚道长凑过来细看，脸色越来越白，“这是上古‘聚灵返天大阵’的残阵！传说此阵能汇聚天地灵气，开启天门，接引……接引天外之力！”
“天门接引的是谁？”王莽问。
清虚道长沉默良久，才艰难开口：“典籍记载不一。有说是接引仙神，有说是沟通星辰，也有说……”他顿了顿，“是向深空发送信号，呼唤造访者。”
观星台、禹王祠、未央宫、天工院——王莽忽然想起晶体梭悬浮的位置，正是这个残阵的几个关键节点。而整个残阵的核心，指向皇陵。
“皇陵地下……那个自毁装置……”刘秀也反应过来了。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如果影铁矿脉是人为布设的信号阵列，如果皇陵自毁装置是防止信号被滥用的保险，那么整个新朝疆域——甚至整个华夏文明——都可能是一个巨大的……
“实验场。”王莽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斩瞳卫校尉冲进来，单膝跪地：“陛下！边境急报！北疆长城之外，夜空出现异光，绵延三百里，形如……形如睁开的巨眼！”
王莽猛地起身。他怀中星核剧烈震动，投射出一幅新的星图——正是北疆方向。在那幅星图上，三颗暗星的位置，与长城外的“巨眼”轮廓完美重叠。
而星核表面，缓缓浮现出第三行字：
“信号已收到。第一阶段观察结束。第二阶段：交互测试，开始。”
字迹下方，是一个倒计时：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