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断魂关。
风如刀,刮在人脸上,能生生扯下一层皮。
陈家的三管事陈忠搓了搓冻得发僵的双手,朝着手心哈了口热气,心里却是一片火热。这一趟活儿干完,家主允诺的赏赐,足够他在帝都内城买下一座三进的院子了。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陈忠扯着公鸭嗓子吼道,“翻过这断魂关,前面就是燕国的接应点!到时候金票、美人,应有尽有!”
队伍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心照不宣的淫笑。
这是一支庞大的商队,由上百辆巨大的铁木囚车组成,每一辆囚车里都关押着一头气息狂暴的魔兽。为首的几十辆车里,更是装着被深度麻醉的铁甲犀,这种皮糙肉厚、冲击力堪比攻城锤的战略级魔兽,在大夏国是被严格管控的军用物资。
陈家,倒卖军火。
这生意,掉脑袋,也最来钱。
他们已经走了七天七夜,专挑最荒僻的古道,一路上有惊无险。在陈忠看来,只要过了这断魂关,天高任鸟飞。镇北王的主力大军都在五十里外的狼烟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他刚这么想着,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风声,似乎变了。
不再是单调的呼啸,而是夹杂着一种沉闷的、极有韵律的……马蹄声?
“停!”陈忠猛地抬手,脸上的肥肉一颤。
整个队伍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护卫都握紧了兵器,警惕地望向关隘的隘口。
风声依旧。
但那沉闷的蹄声却越来越清晰,仿佛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直接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咚。
咚。
咚。
一道黑线,自隘口尽头的地平线上出现。
起初只是一道线,随即迅速扩大、拉长,变成一片移动的黑色潮水。
那不是马,而是一头头身披漆黑重甲、眼冒幽光的狰狞巨狼。狼背上,是同样一身黑甲、只露出一双冰冷眸子的骑士。他们手中没有花里胡哨的旗帜,只有一杆杆闪着寒芒的破甲长枪。
黑甲玄骑。
镇北王的亲卫军,一支只存在于传说中、从不出动,一出动则必然见血的王牌。
陈忠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是帝都陈家的商队!奉命为镇北军输送物资!”陈忠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色厉内荏地吼道。
黑色潮水在百步之外停下,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音。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陈家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护卫两腿发软,几乎要当场跪下。
一名骑士缓缓驭狼而出,他身上的黑甲似乎比其他人更厚重,头盔上的狼首雕刻也更加狰狞。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刻着三道狰狞刀疤的脸。
镇北王麾下第一猛将,雷豹。
陈忠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从坐骑上栽下去。
完了。
雷豹看着眼前这支惊慌失措的队伍,又看了看那些囚车里躁动不安的铁甲犀,眼神里没有半分波动,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拿下。”
没有审问,没有盘查,只有一道冰冷彻骨的命令。
“将军饶命!将军!我们是冤枉的!”陈忠屁滚尿流地滚下坐骑,跪在地上疯狂磕头,“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雷豹看都未看他一眼,重新戴上面甲,拨转狼头。
他身后,黑甲玄骑动了。
那不是冲锋,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陈家的护卫们甚至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被一杆杆破甲长枪轻易地洞穿了胸膛,连人带兵器被挑飞出去。惨叫声、哀嚎声、兵器碎裂声响成一片,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归于沉寂。
血,染红了断魂关的冻土。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除了被刻意留下的几个活口,陈家近三百人的护卫队,全灭。
两名玄骑走到陈忠面前,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起来,另一人则熟练地从他怀里搜出了一叠厚厚的信函和账本。
信函上,盖着陈家家主陈天雄的私印。
账本里,详细记录了每一批战略兽宠的交易对象、数量和金额。
而最致命的,是其中一封还未发出的密信,信中明确提及,他们将用这批铁甲犀,换取燕国兵部的一批高阶炼丹材料,信的末尾,还盖着一个鲜红的“燕”字兵部印信。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雷豹接过证物,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些被缴获的铁甲犀,再次吐出两个字。
“回京。”
……
帝都,皇宫,御书房。
夜已深,年近花甲的大夏国皇帝龙御天,正疲惫地批阅着奏章。
烛火摇曳,将他脸上的皱纹映照得愈发深刻。
近来,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先是有人匿名举报帝都陈家垄断兽宠市场,行事霸道。紧接着,御史台十几名御史联名上奏,弹劾陈家与边疆守将勾结,中饱私囊。
陈家是皇后母族的分支,向来是皇帝倚重的商业佐助。对于这些奏章,他嘴上说着彻查,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只当是政敌之间的攻蟮。
“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
一名老太监尖着嗓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个烙着火漆的黑色信筒。
龙御天眉头一皱。
北境的八百里加急,用的都是红色信筒,代表军情。黑色……是镇北王专用的密奏,非亡国灭种之危,不得启用。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老太监颤抖着双手呈上密奏,龙御天撕开火漆,展开那张由特殊兽皮制成的奏报。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奏报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诛心。
“臣,雷豹,于断魂关截获陈氏走私队伍,人赃并获。缴一级战兽铁甲犀三百头,二级侦查兽风行隼五百只。附陈氏家主亲笔信函与敌国‘燕国’兵部印信为证。罪证已押送回京。请陛下圣裁。”
轰!
龙御天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陈家!
好一个陈家!
他倚重了三十年的陈家,竟然在背地里干着通敌卖国的勾当!那些铁甲犀,每一头都足以装备一支重甲骑兵,三百头……足以在关键时刻撕开他大夏国任何一座城池的防线!
这已经不是中饱私囊,这是在掘他大夏国的根,是在用刀子捅他的心!
他想起了那十几封弹劾奏章,想起了那些被他斥责为“无中生有”的御史。
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