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殿内并非往日的肃穆宁静。一面巨大的玄光宝镜悬浮于殿中,镜面流转,清晰地映照出东海紫府洲发生的一切:那撕裂洪荒的盘古真身虚影,那毁天灭地的开天斧光,紫府洲被劈开沉沦的惨状,西王母的突然介入,以及最后那团污秽魔物撕裂虚空遁逃的惊悚画面……
殿内一片沉寂。妖皇帝俊端坐于帝座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深邃的金色眼眸中映照着宝镜的景象,看不出喜怒。羲皇伏羲则闭目凝神,手指在虚空中无意识地划动,仿佛在推演着什么,眉头微蹙。妖师鲲鹏立于阴影之中,眼神闪烁不定,带着惯有的算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打破沉默的是一声带着奇异腔调的轻笑。
“呵……”
东皇太一斜倚在另一侧的尊位之上,手中把玩着混沌钟的一缕虚影,钟影在他指尖跳跃,发出细微的嗡鸣。他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一抹玩味的、甚至带着几分“赞赏”意味的笑容。
“还是巫族猛啊。”太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中,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一言不合,直接开都天神煞大阵,盘古真身都给请出来砸场子。啧啧,这脾气,这手段,真是…简单粗暴,酣畅淋漓!”他眼中金焰跳跃,仿佛在回味那毁天灭地的一斧,“相比之下,我们那些个算计来、防备去、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倒显得小家子气,太保守了。”
他这话,像是在评价巫族,又像是在自嘲妖庭的策略。
帝俊敲击扶手的手指微微一顿,瞥了太一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复杂。巫族此举,确实超出了所有势力的预料。为了几个边缘部落被渗透,就掀翻底牌直接打上对方老巢,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近乎疯狂的毁灭宣言!这种不计后果的蛮横,恰恰是巫族最难缠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这群蛮子的底线在哪里,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底线!
“确实…出人意料。” 鲲鹏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一丝凝重,“东华魔念诡异,紫府洲乃其魔巢,必有重重布置。巫族此举虽暴烈,却也是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直接碾碎了东华无数年暗中经营的根基,逼得他如丧家之犬般遁逃。只是…这代价…” 他看向镜中那被劈开、正在缓缓沉没的紫府洲,以及东海之上久久未平的空间裂痕,摇了摇头。巫族引动的盘古之力,对洪荒天地本身也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代价?”太一嗤笑一声,金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对他们那群脑子里长肌肉的蛮子来说,只要能碾碎敌人,付出点代价算什么?你看那后土,最后不也卖了西王母一个面子,收手了?他们很清楚,真把西王母逼急了,或是把道祖引出来,那才叫得不偿失。”
提到道祖,太一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他坐直了身体,目光再次投向玄光镜中那正在被西王母沉入归墟的紫府洲废墟,嘴角勾起一抹洞察一切的冷笑:
“最关键的是…打了这么久,闹得这么大,道祖他老人家,可是连个影子都没露啊。”
此言一出,殿内其余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帝俊眼中精光一闪,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伏羲推演的手指也微微一顿。鲲鹏更是眯起了眼睛。
“东华,说到底,还是挂着个‘紫府洲帝君’的名头,算是鸿钧道祖座下曾经的记名弟子。”太一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可如今呢?他彻底入魔,为祸洪荒,连巫族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打上门要将其挫骨扬灰…道祖呢?别说出手阻止,连一句呵斥都没有!任其自生自灭,任紫府洲沉没!”
太一的金瞳扫过帝俊、伏羲和鲲鹏,语气斩钉截铁:“这态度,还不够明白吗?东华,不过是道祖随手布下、如今早已失去价值、甚至可能成为负累的一枚弃子罢了!道祖借巫族这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清理了门户,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弃子…”帝俊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道祖以此表明,彻底斩断与旧仙庭的因果。紫府洲沉没,东华遁逃生死不明,仙庭最后的印记,也烟消云散了。”他看向正在救人的西王母,“西王母出面,收束散仙,净化残魔,沉没紫府,既是慈悲,也是替道祖收拾这最后的残局,彻底划上句号。她与道祖之间…默契得很。”
伏羲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智慧之光流转:“东华虽成弃子,重伤遁逃,但恶尸不灭,魔根深种。其怨毒已达极致,又失去根基束缚,如同一条被打断脊骨却更加疯狂的毒蛇,隐匿于洪荒阴影之中。他日若卷土重来,恐比之前更加阴狠难防,目标也未必仅限于巫族。”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常羲清冷的声音响起:“西王母收拢紫府洲散仙,西昆仑势力或有微妙增长。这些散仙对妖庭观感复杂,需留意。”
帝俊微微颔首,目光从玄光镜上收回,恢复了帝皇的沉稳与深邃:“紫府洲事了,东华已成过去,道祖态度亦明。巫族展现其蛮横霸道与不可预测,此役之后,其气焰必将更盛。然,其动用盘古真身,消耗必巨,短期内亦需休整。”
他站起身,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妖庭,按既定方略行事。巫族之‘猛’,吾等已见。然洪荒之争,非匹夫之勇可决。东华此弃子之结局,亦为吾等敲响警钟。传令下去,周天星斗大阵,演练不可懈怠!各部司职,各安其位!”
“至于那条遁逃的疯狗…”帝俊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金芒,“自有巫族这条更猛的‘猎犬’去追索,也自有道祖这‘主人’去权衡。吾等,静观其变。”
“是!”太一、伏羲、鲲鹏、常羲齐声应道。
玄光宝镜光芒收敛,紫府洲沉没的最后景象消失。妖皇殿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深邃,但所有高层心中都清楚,巫族这石破天惊的一斧,不仅劈碎了紫府洲,也劈开了洪荒量劫前夜更为诡谲汹涌的暗流。妖庭这艘巨舰,在目睹了邻居的“猛”与道祖的“弃”之后,调整着航向,驶向那愈发不可测的风暴中心。
太一重新慵懒地靠回座位,指尖混沌钟虚影轻鸣,他望着殿顶流转的星辰,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弃子?疯狗?呵……好戏,才刚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