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的指节在控制台上抠出五道白痕。
他能听见颅骨深处传来类似玻璃裂纹的脆响，每一声都顺着神经窜到后颈，让脊椎泛起冰碴子般的冷意。
叮——
系统提示音比以往更刺耳。
他低头看向手腕，淡蓝色的光屏浮现在皮肤表面，猩红的宿主稳定性58%像团跳动的火，灼伤视网膜。
赫尔加？他扯了扯嘴角，声音发哑，这破系统又抽风了？
没有回应。
全息屏上的数据流突然凝结成镜面，映出他此刻的模样——额发被冷汗黏成一绺，左眼虹膜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银灰，像被人用刀尖挑开了层皮。
更骇人的是，那抹银灰在镜中骤然收缩成竖线，恍若某种蛰伏的凶兽瞳孔。
陈洛猛地后退，后腰撞在金属控制台边缘，疼得他倒抽冷气。
镜中影像却没变，那个甚至勾了勾唇，右耳后的源能芯片闪过幽蓝微光——那是他上个月为修复陈霜的治疗仪偷偷植入的，除了妹妹，再无第二人知晓。
你是谁？他脱口而出，左手已经按上后腰的战术刀。
我是你。
声音从识海最深处漫上来，像浸在冰水里的丝绸，裹着刺人的冷。
陈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出另一个画面：暴雨夜的实验室，十二岁的自己蜷缩在通风管道里，看着穿黑制服的人用源能枪轰碎父母的防护服，母亲的血溅在玻璃上，父亲最后说的保护好小霜被枪声撕成碎片。
你不愿面对的恐惧、愤怒、想撕碎所有规则的疯狂。那声音轻笑，现在，它们醒了。
陈洛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摸出银羽的定位器，红色光点在灰区旧仓库位置闪烁——那是他们约好的集合点。
可当他抬脚时，右腿竟不受控制地往反方向迈了半步，像被另一只无形的手拽着。
急什么？那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银羽的伤需要源能液，你现在赶过去，顶多抱着具温热的尸体。
不如先去金区黑市，那里有刚到的三阶源能晶核......
闭嘴！陈洛咬着牙低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鲜血渗出来，铁锈味涌进鼻腔，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几分。
他踉跄着冲进安全通道，金属台阶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旧仓库的铁皮门虚掩着。
陈洛刚推开门，血腥味就裹着潮湿的霉味扑来。
银羽靠在墙角，左腹插着半截碎刃，源能战衣被烧出个焦黑的洞，露出下面缠着渗血绷带的肌肤。
她抬头时，额发下的眼睛亮得惊人：你来得......
太慢了？陈洛快步上前，指尖按在她颈侧。
脉搏有力，只是体温低得异常。
他解下外套裹住她，动作突然顿住——银羽的手指正搭在他手背，指甲轻轻掐了掐他腕骨上的旧疤。
那是三年前在灰区巷战留下的，当时他为救被抢的小女孩，被混混用碎酒瓶划的。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话吗？银羽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神经。
陈洛的瞳孔微微收缩。
记忆突然出现重影：一边是暴雨夜的地下拳场，他替被赌坊追债的银羽挡下三记源能拳，说我帮你，但你得教我源能武装的拆解技巧；另一边是更模糊的画面，同样的拳场，同样的暴雨，他握着染血的战术刀，刀尖抵着银羽咽喉，说告诉我天罚核心的漏洞，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
你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欠我个人情，别指望我还
银羽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着陈洛的眼睛，那里有一瞬间闪过她从未见过的冷硬，像块淬过冰的金属。
下一秒，那抹冷硬又被熟悉的温和覆盖，他扯出个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银羽垂下眼，手指悄悄攥紧他外套的下摆。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比平时低了三度，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赫尔加的声音突然在两人头顶炸响。
陈洛抬头，看见天花板的监控探头亮着幽绿的光，那是她强行接管了星环城所有电子设备的标志。
检测到宿主脑波异常波动，建议立即前往源能研究院进行深度扫描。电子音难得带上了紧迫，双重意识重叠度已升至62%，若突破70%......
70%会怎样？陈洛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赫尔加沉默了两秒，光屏上突然弹出段他从未见过的代码，像条毒蛇般扭曲着钻进他视网膜：会变成规则本身的养料。
仓库外传来源能摩托的轰鸣。
陈洛扶着银羽站起身，余光瞥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这次，那抹银灰的竖瞳没有消失，反而对着他轻轻眨了眨。
陈洛的指节在银羽肩头攥得发白。
当赫尔加的扫描波穿透他的颅骨时，他听见类似齿轮咬合的嗡嗡声，视网膜上跳动的数据流里，两簇意识光点正像磁石般互相撕扯——一团暖黄色的光团裹着细碎的星芒，那是他自己；另一簇幽蓝色的光斑却像活物，正用尖刺般的触须往暖黄色光团里钻。
“确认双重意识体。”赫尔加的电子音罕见地带上了震颤，“主意识‘陈洛’频率稳定在β波区间，但次意识‘洛’的δ波振幅已超过临界值。你们共享记忆库和源能储备。”光屏突然弹出意识光谱对比图，幽蓝色光斑正沿着神经脉络往脑干区域蔓延，“但目标函数……存在偏差。”
“偏差？”陈洛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银羽腰间的战术枪。
他能感觉到后颈的源能芯片在发烫——那是“洛”上次显现时，芯片接口处渗出的异常电流灼烧的痕迹。
“主意识优先度：保护陈霜、维系阵营稳定、揭露议会阴谋。”赫尔加的声音突然变得机械，像在读取预设代码，“次意识优先度：吞噬一切可吞噬物、清除威胁、……无上限提升源能强度。”
银羽的手指在陈洛掌心轻轻动了动。
她的体温正在回升，源能液顺着陈洛临时制作的输液管滴进静脉，但她的睫毛始终没抬起来——刚才那番对话，她听得太清楚了。
“叮——”
系统提示音比赫尔加的分析更刺耳。
陈洛低头，手腕光屏上的吞噬进度条正疯狂跳动，从47%飙升至53%，进度条末端炸开细小的金色星屑，像某种封印被打破。
【吞噬法则（初级）已稳定】
【新技能解锁：规则剥离术——可强制提取目标所依附的规则碎片（成功率与双方源能差值正相关）】
【提示：规则碎片可用于加固意识海防壁】
陈洛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天前吞噬源神之眼残留权限时，系统面板上那行“需吞噬至50%解锁法则类能力”的提示。
原来不是巧合——是“洛”的意识扩张，加速了吞噬进度？
仓库外的源能摩托声突然变近。
陈洛猛地将银羽塞进墙角的破木箱，用锈蚀的铁皮板盖住。
他转身时，右耳后的芯片闪过幽蓝色微光——这是“洛”要苏醒的前兆。
“别过来。”他咬着牙对空气说，左手按在太阳穴上，像要把即将溢出的意识按回去，“银羽需要我……小霜还在等我……”
“她们需要更强的你。”
这次的声音不是从识海深处，而是直接炸在耳膜内侧。
陈洛的右腿先不受控制地抬起，膝盖撞在金属货架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等他再抬头，视野边缘已经蒙上了层冷色调的滤镜，仓库门被源能枪轰开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右手正从后腰抽出战术刀——不是平时用的精钢款，而是泛着幽蓝色电弧的离子刃。
“净化卫兵？”那声音在他喉间轻笑，“三个E级巅峰，两个带着源能盾。”
陈洛的意识被挤到角落，像在看一场3d投影。
他看见“自己”侧身避开第一发源能弹，离子刃划开空气的尖啸声里，第一个卫兵的源能盾被直接洞穿，刀刃从心口刺入又抽出，连血都没溅出来——规则剥离术正在生效，那卫兵的“防御规则”被剥离成碎片，融入“洛”的意识海。
第二个卫兵举枪的动作慢了半拍。
陈洛在意识里疯狂挣扎，却只能看见“自己”歪头笑了笑，指尖弹出的源能丝缠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拽——那卫兵的整条胳膊像被无形的手扯碎，骨骼与肌肉分离的“咔嚓”声让陈洛胃里翻涌。
“够了！”他在识海深处嘶吼，“他们只是执行命令的……”
“命令？”那声音嗤笑，离子刃已经抵住第三个卫兵的咽喉，“三年前清道夫也是这么说的——‘我们只是执行命令’。”
陈洛的瞳孔剧烈收缩。
记忆突然被拽回十二岁的暴雨夜，通风管道里的锈味混着血味涌进鼻腔。
他看见母亲的防护服被源能枪轰碎时，也是这样的离子刃，也是这样的“执行命令”。
第三个卫兵的喉结动了动。
陈洛在意识里看见“洛”的手指按在对方额心，规则剥离术的蓝光顺着皮肤蔓延——那是卫兵的“忠诚规则”，正在被剥离成数据流，汇入“洛”的意识海。
“砰！”
离子刃落地的脆响让陈洛的意识重新接管身体。
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货架上，金属管砸下来，在脚边溅起火星。
满地碎肉和断肢像被搅拌机处理过，血腥味浓得呛人，连银羽藏身的木箱缝隙都渗出了血珠。
“你……”银羽的声音从木箱后传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颤抖，“你杀他们的方式……和清道夫……”
“不一样。”陈洛弯腰捡起离子刃，刀刃上的血珠正被规则碎片吸收，转眼就变得锃亮。
他的指尖在刃面上划出血痕，疼痛让意识更清醒些，“清道夫杀我父母时，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那你呢？”银羽从木箱后爬出来，源能战衣的焦洞还在渗血，但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你给过这些卫兵机会吗？”
陈洛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缝里还粘着半片碎肉，温热的，带着未完全剥离的规则碎片的刺痛。
他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规则剥离术可加固意识海防壁”，如果用这个技能剥离“洛”的规则……
“小霜昨天视频时说，”他声音发哑，蹲下来用外套裹住银羽，“她新养的蓝尾雀会唱《小星星》了。”
银羽的手指轻轻覆上他手背。
这次她没掐旧疤，而是顺着掌纹慢慢摩挲，像在确认他还是记忆里那个会为救小女孩挡碎酒瓶的人。
“如果他也想保护小霜……”陈洛望着满地血迹喃喃，睫毛上沾着血珠，“那我和他的区别在哪里？”
仓库的电子钟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赫尔加的光屏在两人之间展开，投影出星环城地图，核心区的“源能试炼场”位置闪烁着猩红警报：“检测到意识裂隙持续扩张，建议72小时内进入试炼场，通过规则吞噬融合双重意识。”
陈洛抬头，玻璃窗上的倒影里，银灰色竖瞳正对着他笑。
他摸出通讯器，按下妹妹的号码，听着等待音，突然轻声说：“赫尔加，定位试炼场的防御漏洞。”
“需要提前准备什么？”银羽扯了扯他衣角。
“带把够锋利的刀。”陈洛站起身，离子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刃光映得他左眼的银灰色更浓了，“这次，我要亲手吞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