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把风衣领口往上提了提，零号工坊的霓虹招牌在雨雾里晕成一团紫斑。
他踩着水洼的动作很轻，每一步都避开石板缝里凸起的钢筋——那是三天前自己用源能小刀撬松的，防止追踪器吸附。
陈哥！
带着鼻音的呼唤从转角传来，小蓝抱着一摞全息磁盘冲过来，发梢沾着雨珠，白大褂下摆蹭了块机油渍。
她跑得太急，差点撞进陈洛怀里，又慌忙后退半步，耳尖泛红：我、我在巷口等半小时了，王主管今早查岗，问你请假的事......
陈洛伸手接过磁盘，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这姑娘总爱偷偷帮他修旧型号光脑，说陈哥写代码时手速太快，键盘跟不上。
他垂眼扫过她领口若隐若现的银链，那是上周自己用报废晶元给她打的小吊坠，此刻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轻晃：慌什么？
不是慌！小蓝急得跺脚，发顶翘起的呆毛晃了晃，是王主管太奇怪了！
平时他看咱们灰区的都像看虫子，今早突然说要给你升组，还亲自把数据泄露案的权限卡送过来......她压低声音，从磁盘底下摸出张泛着蓝光的晶卡，你看，S级加密权限，连我这种实习生都知道，工坊十年没发过这种卡了。
陈洛的拇指摩挲过晶卡边缘的纹路，触感像蛇鳞。
他抬眼看向工坊二楼的玻璃幕墙，王铎的身影正倚在窗边，金丝眼镜反着冷光，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窗沿——那是摩斯密码，三短一长，的意思。
去茶水间煮杯咖啡。陈洛把磁盘塞进小蓝怀里，声音放得很软，多加奶，你上次说新到的豆子有桂花香。
小蓝愣了愣，突然注意到他风衣下露出的半截震荡匕首柄。
这把刀她见过，上周陈洛带她去黑市修光脑时，有个混混抢她包，就是这把刀在墙上砍出半尺深的豁口。
她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你要小心咽回去，转身时故意踩响水洼：知道啦！
陈哥要是被咖啡呛到，我可不负责！
工坊大厅的空调嗡鸣着，陈洛的工牌在感应区亮起绿光。
王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带着檀木香水味——这是圣区议员最爱的味道，陈洛记得父亲实验室的清洁工阿姨说过，那些人身上的香味，比源能辐射还毒。
小陈啊。王铎拍了拍他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听说你请假是去照顾妹妹？
霜霜那孩子总爱抱着缺耳朵的布熊，怪可怜的。他从西装内袋摸出张芯片，指甲盖大小，这次数据泄露案，上边特别交代要找个细心的。
你是咱们工坊最会和代码的，我第一个就想到你。
陈洛盯着芯片里流转的数据流，表面是普通的源能数据库修复指令，底层却藏着道若有若无的源能波动——像极了上周在太初武馆废墟里捡到的古武残卷碎片。
他垂眸时睫毛遮住情绪，声音带了点程序员特有的木讷：王主管抬举了，我就是个写代码的。
写代码的？王铎笑出细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扣——那是枚镶着紫晶的星环徽章，和圣区议员的胸针同款，你去年黑了能源调度系统，给灰区多要两小时供电的事，我可都记着呢。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上边让你查泄露？
因为他们想看看......他的目光扫过陈洛腕间若隐若现的淡金纹路，你这双能和代码说话的手，能不能和麻烦说。
陈洛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接过芯片时故意让指尖擦过王铎手背，源能在皮肤下微微震荡——王铎的脉搏跳得太快，像台过载的光脑。
他转身走向工位，全息屏亮起的瞬间，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弹出猩红警告：【检测到混合编码：源能波动+量子算法，建议开启吞噬扫描】。
数据流在眼前翻涌，陈洛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每敲下一个字符都带起淡金色残影——那是吞噬系统激活后的辅助运算。
当他破解到数据库第7层时，一段乱码突然具象成光纹，在空气中勾勒出半幅拳谱：龙形起势，虎爪收招，和叶清欢说的《太初拳经》如出一辙。
叮——
小蓝端着咖啡过来，瓷杯底磕在桌沿发出脆响。
陈洛的指尖顿在键上，系统进度条突然暴涨5%，停在37%。
他抬头时刚好看见小蓝盯着全息屏，瞳孔里映着拳谱光纹，嘴唇动了动，终究没问。
糖放多了。陈洛抿了口咖啡，甜得发苦，像极了王铎的笑，下次少放点。
小蓝慌忙去抢杯子：我就说你不爱喝甜的！
早知道听你的加奶......
陈洛借着她手忙脚乱的动作，在虚拟键盘上按下指令。
警报系统的红光应声亮起，刺耳的蜂鸣里，他看见王铎从二楼冲下来时踉跄了半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陈洛！你干什么？王铎的声音带着颤音。
陈洛摸着后颈，装出程序员特有的无措：对、对不起，权限卡刚拿到手，手滑碰到警报了......
小蓝在旁边帮腔：王主管，陈哥从来没碰过高级权限，难免......
警报声里，陈洛望着王铎攥紧又松开的拳头，看着他镜片后急剧收缩的瞳孔。
系统进度条还在缓缓爬升，37.5%的数字在视网膜上跳动，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而他，才刚刚掀开第一页。
警报声刺破工坊的空调嗡鸣时，王铎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尾紧绷的细纹。
他冲下楼梯的脚步在地毯上顿了顿——陈洛注意到那抹停顿，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陈洛！王铎的喉结上下滚动，指尖掐进西装裤缝，你知不知道误触警报要扣三个月绩效？他刻意拔高的声音里带着破音，右手悄悄摸向袖扣，紫晶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陈洛低头盯着自己发颤的指尖，活像被吓懵的程序员：对、对不起王主管，权限卡太新了......他余光瞥见小蓝攥着咖啡杯的指节发白，杯沿的奶泡正顺着她发抖的手腕往下淌。
这姑娘聪明，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当背景板。
工坊保安从侧门涌进来时，王铎突然抬手按住领头人的肩膀：没事，技术问题。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陈刚接手任务，手生。说罢猛地拽过陈洛的工牌，在感应区刷出刺目的红光——这是强制断开高级权限的操作。
陈洛的视网膜上，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暗码：【检测到源能波动异常，目标：王铎袖扣】。
他后槽牙轻轻咬住舌尖，尝到铁锈味——这是刻意保持清醒的老习惯。
王铎拽他工牌时，袖扣擦过他手背，那点源能残留里裹着加密波频，像条滑不溜秋的银鱼。
去我办公室。王铎的指甲几乎掐进陈洛胳膊，数据泄露案的具体资料，我单独和你说。
陈洛任由他拽着走，经过小蓝身边时，用鞋尖轻轻碰了碰她脚腕——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小蓝立刻弯腰捡咖啡杯，发梢垂落的瞬间，一枚拇指大小的晶片滑进陈洛裤袋。
那是她上周偷拿的实验室解密模块，当时她红着脸说陈哥修光脑时总缺零件，现在看来，这姑娘早把他的摸了个透。
王铎的办公室飘着檀木味，比外头浓了十倍。
陈洛盯着他按在门锁上的手掌——掌纹里沾着星环城特有的紫晶粉，圣区议员的专用通讯器才会用这东西做能量源。
王铎甩给他个全息投影器，泄露的数据涉及源能反应堆参数，上边要的是......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陈洛腕间若隐若现的淡金纹路，要的是干净的结果。
陈洛接过投影器时，指腹在接口处快速一按——小蓝的晶片已经贴了上去。
数据流在视网膜上炸开，他表面点头如捣蒜，系统却在疯狂解析：王铎刚才那句干净的结果，每个字都带着圣区特有的量子加密，波频里还藏着段摩斯电码：【23:00，废铁码头，紫晶箱】。
明白，王主管。陈洛把投影器放回桌面，指尖在桌沿敲了三下——这是让系统锁定加密源的指令，我今晚就加班。
王铎的眉梢跳了跳，突然伸手拍他后背：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那力道重得几乎要把人拍进椅子里，但别太拼命，你妹妹还等你回家呢。
陈洛走出办公室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王铎最后那句话里的二字，咬得太狠了——这是威胁。
他摸了摸裤袋里的晶片，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威胁，总得有点真东西才有用。
工坊的夜来得很早，十点刚过，只剩陈洛工位的全息屏还亮着幽蓝的光。
小蓝临走前塞给他个保温桶，里头是热粥，贴着便利贴：陈哥胃不好，凉了用源能热。他舀了口粥，甜糯的米香混着若有若无的机械油味——这姑娘连保温桶都拆过，里头藏着微型信号屏蔽器。
晶片插进光脑的瞬间，系统发出蜂鸣：【反向溯源启动，目标：古武残卷加密层】。
数据流如活物般窜动，陈洛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翻飞，淡金残影与代码纠缠。
当他破解到第17层时，屏幕突然炸开一片星芒——半幅古魔法阵图浮现在空中，银线交织如蛛网，中心蜷缩着团暗紫色能量。
这是......陈洛的呼吸一滞。
阵图的纹路和父亲笔记里的源能融合实验草图有七分像，但多了道他从未见过的回路，像条咬住自己尾巴的蛇。
系统面板跳出提示：【检测到未知能量波动，建议导入源能模拟器】。
他犹豫了零点三秒——父亲说过，未知的东西要先观察，但系统进度条此刻正停在42%，离解锁吞噬法则只差58%。
陈洛按下确认键时，指尖的淡金纹路突然灼痛，像被火烫了一下。
模拟器启动的瞬间，整间工坊的灯光剧烈闪烁。
陈洛的视网膜上，系统面板的红色警告刺得人睁不开眼：【埋尸功能已激活——检测到古卷持有者意识残留，是否吞噬？】
吞......陈洛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他突然闻到股铁锈味，不是来自咬舌尖的血，而是从鼻腔深处涌上来的，像浸在血里的铜剑。
思维深处传来细碎的刺痛，像有人用指甲刮擦脑壳，模糊的画面闪过：青石板路、飘着墨香的书案、穿玄色长袍的人在阵前吐血，最后一句话被撕成碎片：......法则......莫信......
光脑地黑屏，陈洛猛地站起身，后腰的震荡匕首差点掉出来。
他摸向阵图消失的位置，掌心还残留着灼烧般的温度。
系统进度条正在疯狂跳动：43%、44%、45%......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脏玻璃照在他腕间的淡金纹路上。
那些纹路此刻泛着幽光，像活过来的蛇，正顺着血管往小臂攀爬。
陈洛按住太阳穴，听见思维深处有个极轻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叹息：......醒......
他突然想起父亲实验室的最后影像——母亲把他推进安全舱时，鬓角沾着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洛洛，有些秘密，会自己找宿主。
而此刻，他的思维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