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的指尖悬在“查看”键上足有半分钟。
终端冷白的光映得他眼尾发青，系统在识海嗡嗡作响，红色警告条仍未完全褪去——方才那道黑影带来的压迫感还像块石头压在胸口。
但当他看清加密信息里“共进晚餐”四个字时，眼底却浮起一丝冷冽的笑意。
“卡尔·莱恩。”他低念这个名字，指节轻轻叩了叩终端边缘。
三天前他以“战略科技顾问”身份提交的星环塔安保漏洞报告，此刻正躺在奥古斯都议员的办公桌上。
而这位议员秘书，终于坐不住了。
系统突然震动，视网膜上跳出新提示：“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频率符合‘银月蛛’精神窃听器特征。”陈洛垂眸瞥向腕间源能手环，淡蓝色光纹微微闪烁——那是他今早刚调试的“源能伪装·高级”，能模拟出目标情绪的细微波动。
他扯了扯领口，起身时顺手将母亲的旧怀表塞进内袋，金属表盘贴着心口，像块发烫的砝码。
星环塔300层旋转餐厅的玻璃幕墙外，星环城的霓虹正随着暮色翻涌。
陈洛推开门时，卡尔·莱恩已经站在落地窗前，西装笔挺得像块打磨过的钢板，见他进来立刻转身，眼角的笑纹堆得恰到好处：“陈顾问，久仰。”
“卡尔先生客气了。”陈洛伸手相握，掌心触到对方指尖薄茧——那是长期操作源能手环留下的痕迹。
他注意到卡尔身后站着个穿银灰女仆装的少女，垂着的眼睫在眼下投出阴影，耳后隐约有半枚菱形芯片闪光。
“这是露娜，我的源能女仆。”卡尔顺着他的视线介绍，露娜闻言抬眼，瞳孔里闪过一道数据流似的蓝光——果然是议会特制的智能生命体，自带监听功能。
陈洛不动声色收回手，在卡尔示意的位置坐下，水晶杯里的香槟泛着琥珀色光泽，倒映出他微弯的眼角：“突然受邀，倒是让我想起句老话——无事献殷勤。”
卡尔的笑纹僵了一瞬，随即仰头饮尽半杯酒：“陈顾问太直接了。”他指节轻叩桌面，侍者立刻推着银质餐车过来，掀开盖子时，松露香气混着血腥味钻进陈洛鼻腔——盘中央是颗还在跳动的源能兽心脏，表面的古魔法阵泛着幽蓝微光。
“听说你对数据很感兴趣？”卡尔用银叉挑起半颗心脏，“星环城每天产生的数据流，比灰区的垃圾山还高。”
“比起数据，我更擅长解读人性。”陈洛端起酒杯，杯壁贴着唇的瞬间，系统在识海发出轻响——露娜的芯片频率突然拔高，正全力捕捉他的脑波。
他指尖微颤，让杯沿在唇上压出个浅红印子，“比如现在，卡尔先生的左手在桌下捏着餐巾，指节发白。”
卡尔的手猛地顿住。
陈洛看着他喉结滚动，突然笑出声：“开个玩笑。”他将酒杯放下，杯底与瓷盘相碰的脆响里，卡尔的表情重新绷成标准的秘书式微笑。
“这是议会下周会议的预览文件。”卡尔从西装内袋摸出枚黑色芯片，推过桌面时故意让芯片在陈洛手背擦过，“或许你能从中发现些‘机会’。”
陈洛的指尖刚碰到芯片，系统就发出尖锐警报。
他垂眸盯着芯片表面细密的划痕——那是黑市芯片特有的“记忆擦拭”痕迹。
他抬眼时，眼尾的笑纹比卡尔更盛：“卡尔先生这是……”
“议员最近总说，年轻人该有更多机会。”卡尔的拇指摩挲着自己的源能戒指，那枚戒指内侧刻着奥古斯都家族的族徽，但陈洛分明看见，戒指边缘有道新蹭的划痕，和芯片上的如出一辙。
“你提交的漏洞报告，让不少人睡不着觉。”
陈洛将芯片插入袖口终端，源能流经芯片的瞬间，视网膜上跳出乱码。
系统快速解析着，一行行代码在他眼前重组——“源能废剂非法倾倒记录”“贵族资产冻结暗账”“黑市古魔法阵交易清单”，最后一行是醒目的“奥古斯都·莱恩私人账户流水”。
“机会确实不少。”陈洛将终端扣在桌上，芯片在掌心微微发烫。
他注意到露娜的耳后芯片突然暗了一瞬——应该是在向议会发送实时画面。
他故意让呼吸加重两秒，让源能伪装模拟出“轻微兴奋”的波动，“只是……”
“只是什么？”卡尔的身体微微前倾，喉结又动了动。
陈洛端起香槟抿了一口，酒液在舌尖泛起苦意。
他看着窗外星环城的灯火，忽然想起今早影线小组发来的照片——灰区的孩子们正蹲在臭水沟边，用脏手捧水喝。
“只是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替别人数钱。”他说这话时，目光恰好扫过卡尔西装内袋鼓起的形状——那里应该还藏着另一枚芯片，或许是给下一个“机会”准备的。
餐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是星环塔的常规电力检修。
陈洛在黑暗里勾了勾唇角，系统已经将芯片内容同步到影线小组的加密云盘。
等灯光重新亮起时，他正用银叉戳着源能兽心脏，红色汁水在瓷盘里晕开，像朵畸形的花：“这道菜不错。”
卡尔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源能表，起身时整理袖扣的动作过于刻意：“时间不早了。”露娜立刻上前替他拿外套，指尖在他手肘轻按——陈洛知道那是智能生命体的“安全提示”。
“陈顾问。”卡尔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目光穿过餐厅的水晶吊灯，“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他没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洛掌心的芯片，“有些机会，错过就没了。”
陈洛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外，露娜最后回头时，耳后芯片闪过一道红光——那是“传输完成”的信号。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芯片，系统在识海轻声提示：“吞噬进度+5%，当前进度：37%。”
窗外的星环城正在入夜，圣区的霓虹与灰区的灯火隔着十二区的铁网对峙。
陈洛摸出母亲的旧怀表，表盘上的裂纹里还卡着半片血渍——那是二十年前，他躲在实验室通风管里，看着母亲被清道夫击中时溅上去的。
他将芯片重新插入终端，在“发送”键上顿了顿，最终按下。
影线小组的加密频道立刻弹出确认信息，同时跳出清洁工老头的留言：“陈先生，您要的‘源能核心协议漏洞’，已经送到所有独立研究机构的终端。”
系统突然震动，视网膜上的吞噬进度条开始缓缓爬升。
陈洛望着窗外圣区的方向，那里有栋全透明的玻璃大厦，顶层的灯光还亮着——奥古斯都议员的办公室。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那盏灯就会因为这枚芯片，彻夜难熄。
怀表在掌心发烫，陈洛将它贴近耳朵，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滴答声。
那是时间的声音，也是倒计时的声音。
“卡尔先生的‘机会’，我收下了。”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餐厅轻声说，“但接下来，该我给你们机会了。”
旋转门在卡尔身后闭合的瞬间，陈洛指尖的源能环突然泛起幽蓝微光。
他垂眸扫过腕间，视网膜上系统提示正以淡金色字体闪烁：「检测到精神波动残留，目标疑似启动『银月蛛』二级探知。」
“陈顾问？”卡尔的声音从五步外折返，他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西装下摆还沾着餐厅地毯的绒毛。
这位议员秘书的笑容比方才更热络，却在触及陈洛目光时微妙地顿了顿——后者眼尾微挑，正用拇指摩挲着方才接过的芯片，像在把玩一块烧红的炭。
“卡尔先生还有事？”陈洛抬眼，源能伪装下的情绪波动被「情绪稳定剂」筛成平缓的涟漪。
他注意到对方喉结动了动，左手无意识地按向胸口——那里应该别着奥古斯都议员的私人通讯器。
“方才的话没说完。”卡尔往前半步，皮鞋与大理石地面相碰的轻响在空荡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露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侧后方，耳后芯片的红光已转为稳定的橙黄，是「待机监听」模式。
“如果陈顾问愿意加入我们……”他压低声音，袖口滑出半寸源能手环，表面浮起暗纹——那是启动加密通讯的标志，“我们可以共享更多资源。星环塔的顶层会议室，奥古斯都议员的茶盏，甚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洛颈间若隐若现的旧怀表，“某些能帮你‘寻回过去’的线索。”
陈洛的瞳孔缩了缩。
这个动作被情绪稳定剂精准捕捉，转化为「微愕」的波动反馈到露娜的芯片里。
他想起二十年前通风管里的血滴，想起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心的怀表，指节在桌下微微发颤——但那颤抖被源能环的磁力精准抵消，只余下指尖轻叩桌面的节奏。
“资源？线索？”他重复着，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兴趣，“卡尔先生倒是会挑饵。”
卡尔的呼吸明显一重。
露娜的芯片突然亮起靛蓝色——这是「目标情绪波动符合预期」的确认信号。
陈洛看着对方绷紧的肩线缓缓放松，知道这只老狐狸终于信了三分。
他屈指弹了弹芯片，金属碰撞声里混着系统的轻响：「情绪伪装成功率98%，目标精神探针未检测到异常。」
“我需要时间考虑。”陈洛将芯片推回半寸，在卡尔瞳孔骤缩的瞬间又收回，“但如果现在说‘愿意’，能不能先看看你们的诚意？”
卡尔的喉结滚动两下，忽然笑出声。
他从内袋摸出枚银色徽章，表面刻着扭曲的枭鸟纹路——正是系统方才提示的「夜枭」标志。
“明晚十点，灰区17号废车场。”他将徽章拍在陈洛手背，体温透过金属传来，“带着这东西，会有人带你见‘夜枭’的老板。”
露娜的芯片红光暴闪。
陈洛知道那是她在向议会汇报「交易达成」，于是顺势攥紧徽章，让源能环的纳米触点悄悄刺入金属纹路——微型追踪器已植入其中。
“成交。”他说，声音里染了点青年人才有的雀跃，“希望卡尔先生别让我失望。”
卡尔离开时，露娜最后扫了眼餐桌。
陈洛注意到她的目光在那枚被推回半寸的芯片上多停了两秒——很好，这枚被他动过手脚的「残影芯片」会在她的记录里显示完整数据，而真正的核心内容早已通过影线小组的量子通道传向十二区外的独立研究所。
星环塔的悬浮车通道里，夜风卷着圣区特有的冷香灌进领口。
陈洛摸出怀表，裂纹里的血渍在夜光下泛着暗褐，像块凝固的时间琥珀。
系统在识海震动：「已定位夜枭联络点坐标，灰区17号废车场地下三层。目标卡尔·莱恩近三日与该点通讯频率提升400%，涉及源能废剂倒卖、古魔法阵走私。」
“比想象的还贪。”陈洛低笑，指尖划过终端屏幕上跳动的追踪信号——卡尔的悬浮车正驶向圣区的私人宅邸，车底的暗格还藏着三枚未启用的芯片。
他猜那是给其他“机会”准备的，但从今往后，这些“机会”都会变成扎进奥古斯都家族喉咙的刺。
回到灰区的「零号工坊」时，墙上的锈钟正敲过十一下。
陈洛踢开脚边的废电路板，终端突然弹出清洁工老头的消息：「所有独立机构已接收源能核心协议漏洞，三小时前，奥古斯都议员的私人账户被冻结三笔大额转账。」
系统的吞噬进度条缓缓爬升到42%，在视网膜上拉出一道金色光带。
陈洛坐在破转椅上，看着追踪器传回的画面——卡尔正在宅邸书房里擦拭那枚刻着族徽的戒指，而戒指内侧，不知何时多了道极浅的划痕——和他方才留在芯片上的「残影」纹路一模一样。
“既然你想玩……”他对着屏幕里的卡尔虚影举起怀表，表盘裂纹正好对准对方的眉心，“那就先让你尝尝甜头。”
终端突然亮起新提示：「夜枭联络点活动异常，检测到古魔法阵启动信号。」陈洛的指节在桌沿叩出轻响，目光扫过桌上的银色徽章——枭鸟的眼睛里，微型摄像头正传回废车场的实时画面：几个穿脏皮衣的男人正往集装箱里搬源能废剂桶，桶身印着奥古斯都家族的族徽。
他起身走向工作台，从暗格里取出套泛着冷光的源能伪装服。
镜中映出他微弯的眼角，那里还带着餐厅里未褪尽的笑意，却比任何时候都冷。
“明晚十点。”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该去会会这位‘夜枭’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