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暗涌与微光
苏焰那句“任何异常,直接告诉我”和冷夜凝那句干涩的“我知道了”,像一道无形的契约,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模糊却不容忽视的界限。岚山庄园的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高度戒备的状态下悄然流逝。冷夜凝像一只惊弓之鸟,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这种被纳入“防御体系”的新角色。她开始更仔细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从林枫频繁接听的加密通讯,到福伯偶尔流露出的凝重神色,试图从中拼凑出外部危机的蛛丝马迹。
苏焰似乎更忙了,常常深夜才回到主楼,书房里的灯光亮至凌晨。他依旧很少在白天出现在冷夜凝面前,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却以一种更加精密、更加内敛的方式存在着。他不再粗暴地限制她的行动,而是用密不透风的安保和有限度的“信息共享”,将她牢牢地圈定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这种“温和”的禁锢,比直接的囚禁更让冷夜凝感到一种深层次的无力感。
转机发生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雨之夜。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窗户,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整个庄园笼罩在一种天地变色的狂暴氛围中。深夜,冷夜凝被轩轩异常响亮的哭声惊醒。她连忙起身查看,发现小家伙小脸通红,呼吸急促,浑身滚烫,体温高得吓人!
是急性高烧!可能是白天在花园玩时着了凉!冷夜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按铃呼叫夜班护士和医生,但电话线路里只有嘈杂的忙音——暴雨似乎导致了内部通讯线路出现了故障!
“妈咪……轩轩好难受……”轩轩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身体烫得像块火炭。墨墨也被弟弟的哭声和窗外的雷声吓醒,光着脚跑过来,害怕地拉着妈妈的衣角。
冷夜凝抱着滚烫的儿子,看着窗外如同末日般的暴雨,一种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联系不上医生!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轩轩出事!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苏焰!去找他!只有他能调动庄园的医疗资源,只有他能解决眼前的危机!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震惊,但在极度的恐惧和对孩子安危的担忧面前,所有的仇恨、矜持和戒备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一把抱起轩轩,另一只手紧紧拉住墨墨,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房间,朝着二楼书房的方向狂奔而去!走廊里灯光昏暗,窗外闪电撕裂夜空,将她的影子拉长扭曲,如同鬼魅。
她冲到书房门口,也顾不上敲门,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厚重的木门!
书房内,苏焰正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似乎正在与屏幕另一端的人进行视频会议,脸色凝重。突然被闯入,他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直射向门口狼狈不堪的冷夜凝和她怀里哭闹不止的孩子!
会议屏幕另一端的人似乎也愣住了。
“苏焰!轩轩发高烧了!通讯断了!叫医生!快叫医生!”冷夜凝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尖叫,平日里所有的冷静和伪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恐惧和求助。
苏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甚至没有对视频会议另一端的人说一句话,直接切断了通讯!他几步冲到冷夜凝面前,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怀里脸色通红、呼吸困难的轩轩身上,那眼神中的冰冷瞬间被一种骇人的凌厉和急切所取代!
他伸手探了探轩轩的额头,触手滚烫的温度让他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林枫!”他对着空气厉声吼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暴戾!
几乎是同时,林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显然一直守在附近。“先生!”
“立刻启动应急医疗预案!让医疗小组带上急救设备三分钟内赶到主卧!通知备用供电系统优先保障医疗设备!快!”苏焰语速极快,命令清晰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是!”林枫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苏焰的目光重新回到冷夜凝苍白的脸上,看着她被雨水和泪水打湿的头发,以及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恐,他眉头紧锁,没有任何安慰的言语,直接伸出手,不是推开她,而是用一种近乎强硬的、却带着稳住她身体的力道,揽住她的肩膀,半扶半抱着她,迅速朝主卧室方向走去。他的动作果断而有力,仿佛一座骤然移动的山,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强大的掌控力。
“别慌,跟我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压过了窗外的雷声,简短,却奇异地抚平了冷夜凝一部分濒临崩溃的神经。
墨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小声啜泣着。苏焰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伸过去,将墨墨也抱了起来,一边一个,步伐沉稳而迅速地走向主卧。
医疗小组几乎在他们到达主卧的同时就赶到了。专业的医生和护士立刻接手,对轩轩进行紧急检查和降温处理。苏焰将冷夜凝和墨墨安置在房间一角的沙发上,自己则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站在医护人员身后,目光死死地盯着儿子的情况,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冷夜凝紧紧抱着还在发抖的墨墨,看着医生忙碌的身影和轩轩痛苦的小脸,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偷偷抬眼看向苏焰,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焦灼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类似于恐惧的情绪?那一刻,她心中坚固的恨意之墙,仿佛被这疾风暴雨和孩子的病危,狠狠撞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他是在乎的!他是在乎轩轩的!这种在乎,超越了掌控,近乎一种本能!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经过紧急处理,轩轩的体温暂时控制住了,但还需要密切观察。医生向苏焰汇报情况,语气谨慎。苏焰听完,脸色依旧阴沉,但周身那股骇人的气息收敛了些许。他挥了挥手,让医护人员在隔壁房间随时待命。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以及窗外依旧肆虐的暴雨。轩轩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墨墨也累极了,靠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冷夜凝瘫坐在沙发上,浑身脱力。苏焰走到床边,俯身仔细查看了一下轩轩的情况,替他掖好被角,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然后,他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的冷夜凝。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雨水的潮湿,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极其复杂的寂静。没有了平日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了刻意的疏离,只有最原始的、关于孩子安危的共担。
“今晚我留在这里。”苏焰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也休息一下。”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冷夜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看着苏焰走到房间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疲惫。
她不再看他,只是将怀里的墨墨搂得更紧一些,目光落在窗外依旧疯狂的雨幕上。心湖却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深潭,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夜,在这座被暴雨围困的孤岛上,因为一个孩子的急病,两个势同水火的人,被迫共处一室,守护着他们共同的血脉。恨意依旧存在,隔阂依旧深重,但某种东西,确确实实,已经不一样了。第四卷的暗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被推向了一个始料未及的方向。微光能否在暴雨中幸存?答案,或许就藏在这漫长而寂静的、共同守夜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