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灰烬与新生
书房的门在苏焰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冷夜凝独自坐在沙发上,指尖那枚歪斜的创可贴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皮肤,更灼烧着她混乱的心绪。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靠近时带来的松木冷香,与他指尖那转瞬即逝的温度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极其矛盾、令她无所适从的画面。
恨意是根深蒂固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可方才苏焰那不容置疑的强势下,那笨拙却专注的动作,那低沉嗓音里一丝难以捕捉的……或许是关切?像细小的冰锥,不断凿击着恨意凝结的坚冰。她用力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念头。那是苏焰,冷酷、掌控一切的苏焰,他的任何举动都必然带有目的,绝无例外!
可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如果……如果连本能反应都可以伪装得如此真切呢?
接下来的几天,岚山庄园维持着一种暴风雨过后的、异常脆弱的平静。苏焰没有再出现,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似乎真的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微妙、带着观察和试探意味的氛围。冷夜凝的活动范围被默许进一步扩大,她甚至可以在林枫的“陪同”下,去庄园的马场边缘散步。送来的餐食依旧精致,却多了几分她记忆中风味的细节,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奢华。
她小心翼翼地应对着这一切,不敢放松警惕,却也无法完全忽视这些变化带来的冲击。她开始更频繁地与苏静婉通电话,话题依旧围绕着孩子们,但苏静婉语气中那份欲言又止的忧虑,似乎也淡了些许,偶尔会透露一两句“哥最近处理海外事务顺利了些”之类模糊的信息。
冷夜凝将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心中那个关于苏焰正面临巨大外部压力的猜测越来越清晰。这或许能解释他近期反常的“容忍”和“让步”——他需要稳住后方,集中精力应对外敌。这个认知让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涌起一丝莫名的复杂。如果她的“合作”提议,恰好符合了他当下的利益需求,那么这一切的“缓和”,是否都只是一场更精明的交易?
这个想法让她刚有了一丝暖意的心再次冷却下来。
转机发生在一个深夜。冷夜凝被轩轩轻微的咳嗽声惊醒,起身为他喂水时,发现小家伙额头有些发烫,呼吸也有些急促。她心中一惊,立刻按铃叫来了夜班护士。检查后,护士判断是轻微着凉引起的低烧,需要物理降温和观察。
冷夜凝守在小儿子床边,用温水轻轻擦拭着他的额头和手心,看着轩轩因不适而皱起的小脸,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无力感。就在这时,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苏焰站在门口,穿着深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床上的轩轩身上,眉头微蹙,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掩不住一丝急切。
“有点低烧,护士看过了,说先观察。”冷夜凝低声回答,没有看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苏焰沉默地站在床边,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和难受的样子,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伸出手,用手背极轻地贴了贴轩轩的额头,感受着那不同寻常的温度,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心疼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是拉过一把椅子,在床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他就那样沉默地陪着,看着冷夜凝细致地照顾儿子,偶尔在她需要换水时,会默不作声地起身去倒。
深夜的病房里,只剩下轩轩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毛巾浸入水盆的细微声响。两人隔着一张儿童床,没有任何交流,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因共同担忧孩子而产生的微妙共鸣。仇恨、算计、隔阂,在这一刻,似乎被这最原始的亲情牵绊暂时冲淡了。
后半夜,轩轩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沉沉睡去。冷夜凝松了口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这才发现苏焰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仿佛他深夜的到来,只是为了确认儿子的安危。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心中那片坚冰荒野,似乎真的被这无声的陪伴,融化了一角。哪怕他的动机依旧可疑,哪怕这温情转瞬即逝,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因为孩子,站在了同一战线。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冷夜凝知道,第三卷的故事,伴随着轩轩退烧后平稳的呼吸,即将走向尾声。过去的仇恨如同燃烧后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但灰烬之中,似乎真的有星火闪烁,微弱,却顽强地预示着新生的可能。
而这星火能否燎原,第四章的篇章,将揭开谜底。未知的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迈出了共同面对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