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开春,街面上的气氛大不相同。
前门大街、王府井、西单……
与去年同期相比,这些地方的人流明显多了不少。
更扎眼的是,马路两边那些临街门脸房,接二连三挂出了新招牌:
“为民理发店”
“利民小吃部”
“便民修车铺”
......
虽然名字带着浓重的时代特色,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再是过去的国营门店了——
那些店主脸上挂着殷勤笑容,招呼客人时嗓门透着热乎劲儿。
这一切变化,何雨柱都看在眼里,心里那团火苗越烧越旺。
打从三年前,在“悦宾餐馆”吃过不用粮票的饭后,他心里再也没平静过。
那个“明天有鸡”的黑板,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打转。
后来,他偷偷又去了几次...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每次都点不同的菜,一边吃一边琢磨:
这菜是怎么炒的?火候怎么样?成本大概多少?
算来算去,算得他心里头直痒痒。
可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轧钢厂食堂越来越不景气的现实。
去年年底,厂里开始搞什么“成本核算”,对食材原料进行更加严格的管控。
虽然自己是食堂班长,可这班长当得越来越没劲。
上个月,他连工资带奖金,一共才五十二块八毛。
而胡同口新开的“刘记面馆”,据说一个礼拜就能挣这个数。
他们那碗炸酱面,还没自己做的一半好吃呢!
“柱子,咱不能再这么干耗着了...现在有点本事的,谁不在谋出路?””
这天晚上,秦京茹下了最后通牒。
“我前儿又托人打听了,现在办那个体营业执照,比头两年松快多了,没那么些条条框框卡着。”
“侯主任也说只要符合条件,有手艺、不乱来,那街道上支持!”
何雨柱蹲在门槛上抽烟,半天没说话。
他不是不想干,是怕。
怕赔了,怕政策变,怕人笑话——
一个国营食堂的大师傅,去干个体户,说出去不好听。
看着他那副举棋不定的样子,秦京茹知道还得再添把火:
“你再想想,悦宾门口排队的人,那乌央乌央的......”
......
次日,轧钢厂运输队休息室里,李长河正翻看着最新的《Rm日报》。
报纸上关于“进一步搞活经济”的社论一篇接一篇,字里行间透出的信号越来越明确。
他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的厂区——几座高炉还在冒烟,但明显不如前几年红火了。
“听说了吗?”
旁边,一个老司机压低声音。
“三车间这个月奖金减半,说是原料涨得厉害,成本压不下来。”
“何止三车间啊!”
另一个司机接过话茬。
“咱们运输队,这月长途活儿也少了三成!”
“听调度室老赵说,南方小钢厂的螺纹钢比咱们便宜,好多老客户都跑那边订货去了。”
李长河没搭话,心里却门清。
这不是哪个车间、哪个厂的问题,而是大气候变了。
计划经济那套“产供销”全包的模式,正在松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开始伸进来了。
北方这些老牌国营大厂,船大难掉头...设备旧,包袱重,反应慢。
要是不赶紧想法子改革...被南方那些私营厂子冲垮,是早晚的事。
他上个月跑广东拉货,亲眼看见那边的情景:
公路两边的小工厂、小作坊里,机器声昼夜不停...生产出来的服装、小五金、塑料制品,一车一车往北边拉。
那种勃勃的生气,跟这边厂区的沉闷,对比太鲜明了。
正想着,休息室门被推开,何雨柱探头进来:
“长河,在呢?”
李长河抬头,看见何雨柱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这三年多来,他没少听秦京茹念叨开饭馆的事,也知道何雨柱偷偷去“悦宾”考察过好几次。
现在是时候了。
“柱哥?还没到饭点呢,你怎么有空跑这儿来了?”
何雨柱嘿嘿一笑,搓着手走进来:
“那什么…有点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李长河站起身,拍拍何雨柱肩膀:
“走,外头说去。”
两人出了休息室,来到厂区后头那排老槐树下。
三月天,槐树枝头刚冒出点嫩芽,在灰扑扑的厂区里格外显眼。
“长河,我…我想从厂里出来,自己开饭馆。”
“真想好了?铁饭碗说扔就扔?”
“什么铁饭碗啊,上个月奖金就发了五块钱,还不如煎饼摊一天挣得多。”
何雨柱苦笑着摇摇头。
“长河,咱哥俩不说虚的...单论做菜手艺,我何雨柱在咱这片儿是数得着的!”
“可我在食堂里炒的是啥?是大锅菜!能显出啥手艺...我想正儿八经炒几个拿手菜,让客人吃了说声‘好’!”
李长河点点头:
“柱哥,你在食堂干了半辈子,本钱、采购、算账…都是别人替你张罗。”
“要是自个儿单干,这些可都得自个儿操心!”
“这不是还有京茹嘛!”
何雨柱一拍大腿。
“那娘们儿,这三年多可没闲着...哪条路人流量大、哪家饭馆生意好,租金多少、菜价多少,她都摸得门儿清。”
“还有,我媳妇儿算账更是一把好手...有她管着,我心里踏实。”
李长河笑了:
“看来你们两口子,一个想冲锋、一个管后勤,早就暗中演练过啦?”
“那你说说,具体怎么打算?”
何雨柱显然是有备而来:
“第一,地方选好了,离咱院三条胡同,原来是个修车铺。”
“第二,菜式定了十八道,都是家常菜,价格比国营饭店低一到两成。”
“第三,本钱这块,我俩这些年攒了两千多,本来是够启动的,只是……”
他显得有些难为情:
“我们那点钱,付完房租、办好执照、再置办些基本的东西,就差不多了...怕后面周转不起来。”
“说吧,借多少?”
何雨柱犹豫了一下,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够干什么的?这样,我借你们一千。”
“一千?!”
何雨柱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太多了!万一赔了……”
李长河正色道:
“柱哥,这就是压力、也是动力...你要是前怕狼后怕虎,趁早别干,安心在厂里熬着。”
这话像根小皮鞭,激起了何雨柱的倔劲儿。
“干了!这饭馆我非开成不可!”
“不就是开饭馆炒菜吗?要是连这个都干不成,我…我把何字倒过来写!”
“说啥胡话呢!”
李长河笑骂道。
“行了,晚上我去你家,咱们一起好好合计合计...开饭馆是大事,得把方方面面想周全了。”
晚上七点多,天色已经黑透。
李长河提着一包花生米、一瓶汾酒,敲响了何雨柱家的门。
几口菜下肚,话匣子打开了。
“你们既然考察了三年多,应该有章程了吧?”
“有!都在这儿呢!”
秦京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像献宝一样翻开。
“钱的问题,长河你答应借我们一千,这就解决了大半。”
“我们选的那个铺面,虽然不大,但位置很好——对面是纺织厂宿舍,旁边是中学,斜对面还有电影院,人流绝对有保证。”
“至于政策…我们打听过了,现在个体户还有税收优惠,好像叫什么‘减免’?”
见状,李长河很是惊讶:
“行啊京茹,这些门道你都摸清楚了?不简单。”
秦京茹有点不好意思:
“嗨,这不都是为了把事办成嘛。”
“这三年,我没事就往街道办、工商所那边溜达,跟里头办事的人混了个脸熟。”
“税务所管我们这片的小刘,我还特意请他吃过一顿饺子呢,把个体户要交啥税、咋算的,问了个明白。”
何雨柱在一旁接口:
“长河,你是不知道,京茹为了这事儿,真是下了苦功夫了。”
“那菜单,她逼着我试了又试,每道菜用多少肉、多少配菜、多少调料,成本多少,卖多少钱合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连每天大概用多少煤球、多少度电,她都找人问过,估摸了个大概。”
秦京茹把本往李长河面前推了推,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
“你看,这是我们的预算...房租每月二十五,水电煤大概二十,菜钱看生意好坏,估计每天十到二十块......”
“刚开始人工不算,我跟柱子俩人顶上...他主厨,我招呼客人。”
“这么算下来,一天只要卖到十二块钱,就能保本......”
李长河接过本子,越看越惊讶。
白菜一斤四分,土豆一斤三分五,猪肉一斤一块二,鸡蛋……
每道菜用多少料、卖多少钱,都写得清清楚楚。
甚至还有不同季节菜价变化。
“行啊京茹,准备工作做得这么扎实,想不成都难!”
秦京茹被夸得有点脸红。
“我也是没办法,看着堂姐家那紧把日子......我就想,自己可不能可不能走老路。”
“柱子有手艺,我脑子不算笨...只要肯干,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这话在理。”
李长河把本子还给她。
“既然你们准备得这么充分,那我就更放心了...钱我明天就去取,你们抓紧时间把店面弄起来。”
何雨柱和秦京茹对视一眼,一同端起酒杯:
“长河,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