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山的白桦林里,阳光透过枝叶筛下金斑,落在树干上的两道刻痕上。左边是“林墨”,笔画清浅,像用指甲轻轻划的;右边是“苏晚”,刻痕深得多,边缘还带着被刀削过的毛茬,连在一起,倒像个歪歪扭扭的“林”字。
“你看你刻的,”苏晚用指尖蹭过“林墨”两个字,木屑簌簌往下掉,“风一吹就该没了,跟你的镜头似的,总怕碰坏了。”
林墨蹲在旁边,看着自己刻的字确实浅得可怜。昨天苏晚递给她小刀时,她总怕伤着树,刀刃刚碰到树皮就缩了手,来回划了十几次才勉强成形。“树也是有生命的嘛,”她小声辩解,“刻那么深会疼的。”
“你看这棵树的年轮。”苏晚指着树干底部的断茬,那里能看到圈圈纹路,“至少有二十年了,去年被雷劈了半棵,还能长出新枝,没那么娇气。”她把小刀递过来,“再刻深点,不然明年来看,就只剩我的名字了。”
林墨捏着小刀,指尖有点抖。阳光照在刀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她想起小时候在公园刻字被管理员骂的事,总觉得这是在做坏事。“要不……别刻了?”她抬头看苏晚,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名字出神,刻痕里还留着点褐色的树汁,像凝固的血。
“我爸以前跑运输,每到一个地方,就找棵树刻上我妈的名字。”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林子里的风,“他说‘这样不管走多远,都像带着她一起’。后来他走了,我在他常去的戈壁滩找了三天,真的在棵老榆树上找到了‘秀琴’两个字,刻得特别深,风吹雨打都没磨掉。”
林墨的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她想起苏晚车里的旧照片,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女人笑得眉眼弯弯,应该就是秀琴阿姨。“那……我们刻深点,”她握紧小刀,刀刃终于敢用力往树皮里扎,“像你爸妈那样,让它留得久一点。”
“不是像他们那样。”苏晚按住她的手,眼神认真,“是像我们这样。”她拿过小刀,在“林墨”两个字旁边又刻了个小小的相机,“这样别人就知道,这是爱拍照的林墨。”
林墨也抢过刀,在“苏晚”下面刻了个扳手,刻到一半突然笑了:“现在别人知道,这是会修车的苏晚。”
阳光渐渐移到树顶,刻痕里的树汁慢慢凝固,变成了深褐色。两人并排蹲在树下,看着两个名字依偎在一起,突然觉得这棵白桦树有了温度,像个沉默的见证者,把她们的名字刻进了年轮里。
“等咱们老了,再来这里看看。”林墨靠在树干上,树皮的粗糙蹭着后背,“要是字磨平了,就再刻一次,刻得比这次还深。”
“老了说不定走不动了。”苏晚捡起片落叶,夹在刻痕里,“那就让咱们的孩子来,告诉他们这两个名字的故事。”
林墨的脸突然红了,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谁要跟你有孩子……”话没说完,就被苏晚的笑声打断。“开个玩笑嘛,”苏晚笑着揉她的头发,“不过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他们知道,曾经有两个人,在这里把名字刻得很深,就像她们走过的路,从来没打算分开。”
风穿过白桦林,叶子“沙沙”作响,像在应和她的话。林墨看着刻痕里的落叶,突然觉得深浅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刻名字时的心意,是想和对方一起留下痕迹的念头,是明知岁月会磨平一切,却还是想在这世上,留下点属于她们的证明。
离开白桦林时,苏晚往树洞里塞了块鹅卵石,说“这样能挡住风雨”。林墨则把自己的相机挂绳解下来,缠在树干上,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像个小小的标记。
“其实,”林墨走了很远,突然回头看那棵树,“就算字被磨平了也没关系。”
“嗯?”
“因为我们心里的名字,刻得比这深多了。”
苏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林墨知道,有些印记从来不需要刻在树上——它们刻在一次次互相等待的清晨,刻在共同喝过的奶茶里,刻在那些争吵又和好的瞬间,刻在彼此的生命里,比任何年轮都要长久。
后来,她们再也没回过那片白桦林。但林墨总觉得,那两个名字一定还在——风吹雨打或许会让刻痕变淡,却带不走名字里藏着的温度,就像她们一起走过的路,不管多远,都清晰地印在心里,从来没有模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