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但县城里的气氛，比夜晚更加诡异。
搜捕仍在继续，青龙会的帮众和官府的衙役依旧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乱窜，但他们的脸上，除了凶狠，更多了一丝惶惑不安。
因为，流言像瘟疫一样，在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甚至深宅大院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小王庄根本不是闹瘟疫，是赵县令和青龙会为了抢地下的矿，把全村人都给屠了！”
“我也听说了！还说冯香主就是执行的人，结果被人给宰了！”
“宰得好！报应！”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怕什么？现在满城都传遍了！还有人说，看到了青龙会和官府分赃的账本！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真的假的？账本都在哪里？”
“谁知道呢？有人说刻在城隍庙的墙上，有人说塞进了富户的门缝，还有人说……直接从天上撒下来的！”
没错，就是“撒”下来的。
清晨，在一些人流密集的街市，突然从临街的屋顶上，飘洒下大量的纸片。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正是账本里关于小王庄矿藏分配的核心内容！证据确凿，时间地点人物，分赃数目，一清二楚！
捡到纸片的人，先是震惊，然后恐惧，最后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一传十，十传百！纸片可以被收缴，但口口相传的流言，却如同野火，无法扑灭！
县衙内，赵德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刘师爷站在一旁，也是面无人色。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赵德汉气急败坏地咆哮，“不是封锁消息了吗？不是全城搜捕了吗？怎么还会这样？！账本！账本怎么会流出去？！”
“老爷……息怒啊……”刘师爷颤声道，“现在……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必须立刻辟谣！就说……就说那是刁民伪造，是污蔑！”
“辟谣？怎么辟谣？！”赵德汉指着窗外，“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当他们是傻子吗？！”
“还有……必须立刻找到那个小马！杀了他！拿回账本原件！死无对证，我们才能翻身！”刘师爷眼中闪过狠毒。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老爷！不好了！城……城隍庙的墙上，不知被谁用刀刻满了字！都是……都是账本上的内容！好多百姓在那里围观，我们的人驱赶不尽啊！”
赵德汉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与此同时，青龙会总坛。
“黑面阎罗”邱铁山脸色铁青，坐在虎皮交椅上，下方站着的几个香主，个个噤若寒蝉。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张飘洒的传单，还有手下拓印回来的城隍庙墙上的字迹。
“好……很好……”邱铁山的声音如同寒冰，蕴含着滔天的怒火，“这个小马……不光拳头硬，心思也够毒！这是要借民意，把我们往死里逼！”
“堂主！不能再等了！”一个脾气火爆的香主吼道，“让兄弟们全部出动，就是把县城翻过来，也要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蠢货！”邱铁山猛地一拍桌子，实木桌面瞬间出现几道裂纹，“现在全城百姓的眼睛都盯着我们！大张旗鼓地杀人？你想激起民变吗？！”
“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邱铁山眼中凶光闪烁，“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不是喜欢藏在暗处吗？我们就比他更暗！”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
“传令下去，悬赏不变。另外，把我们养的那些‘影子’都放出去！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小马！还有，去请‘鬼见愁’司徒先生出手！”
“鬼见愁”司徒影！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香主都是浑身一凛。那是青龙会总舵派来此地巡查的供奉级高手，擅长追踪、暗杀，武功诡异莫测，据说从未失手。堂主竟然要请他出手？！
“堂主，司徒先生他……会答应吗？”
“他会答应的。”邱铁山冷笑，“因为这个小马，已经不仅仅是黑水堂的敌人了。他是在挑战整个青龙会的威严！”
贫民区，废弃土地庙。
小马听着老篾片带回来的消息。
“流言传开了，效果比想象的还好。”老篾片显得有些兴奋，“赵德汉和邱铁山现在肯定焦头烂额。不少平日里受尽欺压的商户和百姓，虽然明着不敢说什么，但暗地里都在拍手称快。”
小马擦拭着拳头，点了点头。这只是第一步。制造压力，分化敌人。
“不过，你要小心了。”老篾片语气转为严肃，“邱铁山动了真火，连‘鬼见愁’司徒影都请动了。”
“司徒影？”小马抬起头。他没听过这个名字。
“青龙会总舵的供奉，是个极其难缠的角色。据说他杀人不用第二招，而且最擅长在目标最松懈的时候出手，防不胜防。”老篾片的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而且，邱铁山把他手下那些见不得光的‘影子’也放出来了。那些人，是专门干脏活的，手段下作，无所不用其极。”
小马将擦拳的布慢慢折好。
“来吧。”他说。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老篾片问，“继续躲着，等他们找上门？”
“不。”小马站起身，目光透过破庙的窗户，望向县衙的方向，“该去找赵县令，‘谈谈心’了。”
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
既然水已经被搅浑，那就干脆把池子里的王八，都揪出来。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