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咀嚼的动作很慢,很用力。
洞穴蟋蟀的外壳在齿间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和微弱蛋白质腥气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冲击着他的味蕾和神经末梢。胃部一阵剧烈的翻腾,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但他强行压制住了。
他不能吐,更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犹豫和痛苦。他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是他们在绝境中唯一的精神支柱。他必须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打破他们对“食物”的固有认知,将“活下去”这个最原始的欲望,刻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他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呆滞、惊恐、甚至有些扭曲的脸,喉结滚动,将口中那团混合着虫壳和内脏的糊状物,硬生生咽了下去。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只有地下河潺潺的水流,以及那荧光棒稳定的、冰冷的碧绿光芒,见证着这超越文明界限的一幕。
“看到了吗?”林枫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稳定,“能吃。死不了。”
他走到岩壁边,又采下一把地耳,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那滑腻而充满土腥味的菌类。“这个,也能吃。”
然后,他再次走向水边,目光锁定了一条游弋的、近乎透明的盲虾。他出手如电,精准地将它捞起,看也不看,直接丢入口中。盲虾细小,几乎无需咀嚼,便滑入喉咙,只留下一丝淡淡的、类似生水产品的腥甜。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面对着死寂的队伍,沉声道:“我们现在,不是在青峰镇的酒楼里点菜。我们是在逃命,是在跟阎王爷抢时间!尊严?体面?那是有饭吃、有命活的时候才讲的东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一切虚伪的残酷:“看看你们身边的孩子!看看饿得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爹娘!现在,告诉我,是你们那点可笑的‘不想吃’重要,还是让他们活下去重要?!”
“不想吃的,可以留下,等着饿死,或者等着被后面可能追来的土匪杀掉!”
“想活的,就站起来,跟我一起,把这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找出来,吃下去!”
话音落下,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在这沉默之下,某种东西正在破裂,正在重塑。
林栋第一个站了起来。这个年轻的堂弟,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走到林枫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从岩壁上采下一片地耳,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梗着脖子咽了下去。他的脸皱成了一团,显然味道绝不好受,但他没有吐。
“栋哥儿……”有人低声唤道。
林栋抹了把嘴,红着眼睛吼道:“枫哥说得对!不想死的,就吃!”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林栓柱。这个之前争论着要走小路的青壮,饿得眼窝深陷,他直接扑到水边,不顾冰冷,双手并用地捞起几只盲虾和一条小洞穴鱼,看也不看,一股脑地塞进嘴里,疯狂地咀嚼起来,一边嚼,一边有泪水混合着岩壁滴落的水珠滚落。那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生理的厌恶。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越来越多的青壮站了起来。他们沉默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走向岩壁,走向水边,开始采集地耳,捕捉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虫子和鱼虾。起初的动作还带着犹豫和恐惧,但随着第一口食物下肚,那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缓解,求生的欲望便彻底压倒了所有不适。
妇人们看着男人们的行动,又看看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最终也咬紧牙关,加入了采集地耳的行列。她们细心地清洗着(尽管水也很脏),尽可能地将上面的泥沙去掉,然后闭上眼睛,喂给孩子,或者自己艰难地吞咽。
三叔公老泪纵横,他也颤抖着伸出手,采下一片地耳,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这位饱读诗书、曾经讲究礼仪的老者,此刻为了活下去,也抛弃了所有的体面。
陈清河没有犹豫。作为郎中,他更清楚在绝境中补充能量的重要性。他不仅吃了地耳,还仔细观察了林枫捕捉的洞穴蟋蟀和盲虾,确认无毒后,也强迫自己吃了一些。他甚至指挥着族人,将一些体型较大的洞穴蟋蟀用石头砸碎,混合着地耳,煮成一锅浑浊不堪、气味怪异的“汤”。虽然没有任何调味,但那一点点温热和蛋白质,对于极度虚弱的人来说,不啻于琼浆玉液。
林大牛和林老四面面相觑,看着周围的人都开始行动起来,听着那压抑的咀嚼声和吞咽声,两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一切,他们也默默地加入到寻找食物的行列中,只是动作远不如其他人利落。
整个洞窟,陷入了一种诡异而悲壮的忙碌之中。没有人说话,只有采集时窸窣的声音,捕捉虫子时石头的翻动声,以及那强行压抑着的、因食物怪异味道而引起的干呕声。
林枫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队伍才真正褪去了文明世界的最后一层外衣,变成了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的、真正的荒野求生者。这是悲哀的,但也是必要的。
他走到那锅浑浊的“虫菌汤”前,舀起一勺,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味道依旧令人作呕,但一股微弱的暖流确实进入了胃部。
“节省体力,轮流休息。阿栋,安排人手,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林枫下达指令,“陈郎中,注意大家的身体状况,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明白。”林栋和陈清河同时应道。
在荧光棒的冷光下,人们机械地重复着寻找和进食的动作。地耳、洞穴蟋蟀、盲虾、洞穴鱼……这些平日里绝不会出现在食谱上的东西,此刻成了维系生命的唯一来源。
然而,这些东西数量有限,热量也低,根本无法满足近四百人巨大的消耗。短暂的充饥之后,更深的疲惫和饥饿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绝望的气氛,并未完全散去,只是被强行压抑了下去。
林枫靠坐在冰冷的岩壁旁,感受着胃里那点可怜的食物带来的微弱暖意,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找到更稳定、更充足的食物来源。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脑海,更加仔细地翻阅那本《野外求生指南》。他跳过已经验证过的部分,将重点放在了“长期食物来源”、“块茎植物”以及“土壤与光照”等章节。
指南中的知识浩如烟海,许多内容需要结合具体环境。他仔细回忆着进入这小径后看到的零星植被,分析着岩壁渗水处的矿物成分,推演着可能存在的、适合某些特殊作物生长的环境……
就在他全神贯注,将自身对环境的观察与指南中的知识相互印证,试图在绝境中推演出一线生机,精神意志高度集中,几乎要与这黑暗绝望的环境融为一体的刹那——
【叮!检测到宿主于“幽暗绝境”中,以卓越的求生意志主动探索自然法则,契合“绝境逢生”真意,触发特殊隐藏签到条件。是否签到?】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与上一次被动检测到环境威胁不同,带着一种对林枫主动探索精神的认可!
林枫心中猛地一跳,没有任何犹豫:“签到!”
【叮!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绝境生存大礼包:】
【【高能压缩营养棒(100人份)】x1】(注:每份可提供成人一日基础能量需求,应急之用。)
【【高产异种薯块(可种植)】x10】(注:适应性强,耐贫瘠,生长周期短,块茎富含淀粉与微量元素。)
【【灵蕴土壤(袋装)】x1】(注:内蕴微弱灵气,可极大改善土壤肥力,促进植物生长,少量使用即可见效。)
【【精准环境探测术(一次性)】x1】(注:可对指定区域进行一次深度探测,获取该区域地质、水源、光照、潜在危险等综合信息。)
来了!真正的转机!
林枫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仿佛都在沸腾!食物!种子!改善环境的土壤!甚至还有探测术!
他强压下立刻将东西取出来的冲动,这里人多眼杂,绝不是合适的时机。他需要找一个借口,一个能让这些“天降之物”合理出现的契机。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对身旁的林栋和陈清河道:“这样搜寻效率太低,而且不安全。我刚才仔细观察了这洞窟的岩壁结构和水流方向,感觉这后面或许另有乾坤。我带几个人去前面探一探,你们守在这里,保持警戒。”
林栋和陈清河不疑有他,立刻点头。
林枫点了两名绝对可靠、嘴巴严实的青壮,拿着两支荧光棒,朝着洞窟更深、更黑暗的角落走去。那里怪石嶙峋,水流声也更大,仿佛通向更幽深的地底。
走到一个巨大的、仿佛能隔绝一切视线的岩石后方,林枫停下脚步,对两名青壮道:“你们守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过来,也不许对任何人说。”
两名青壮虽然疑惑,但对林枫的命令执行不渝,重重点头,持着简陋的武器,背对着林枫,警惕地注视着来路。
林枫深吸一口气,走到岩石缝隙的最深处,意念一动。
下一刻,一箱箱码放整齐、包装上印着他不认识但感觉极其精良文字和图案的银灰色长条状物体(压缩营养棒),十个表皮呈深紫色、隐隐有光华流转、拳头大小、生机盎然的薯块,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入手却感觉异常温润沉重的麻布口袋(灵蕴土壤),以及一道玄奥的、如同符文般的信息(精准环境探测术),悄然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这些在荧光棒碧绿光芒下,散发着与这个蛮荒世界格格不入气息的物资,林枫知道,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向着生的方向,艰难地转动了。
他拿起那枚记载着【精准环境探测术】的符文,按照引导,将其拍向自己的眉心。
一股清凉的气流涌入脑海,他感觉自己的感知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水银泻地般,向着四周蔓延开去,穿透岩石,感知水流,分析空气,评估光照……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找到了一个地方。一个或许能让他们绝处逢生的地方。